第51章 “错得离谱”
待情绪稍稳定了一些,林痕带着颜喻往外走。
途径正门前那棵高大的菩提树时,两人脚步皆是一顿。
林痕在看树枝上随风而动,缠绕在一起的红布条。
颜喻在想那枚平安扣,济源就是在这棵树下给他的。
说是能保平安顺遂。
他转头,看了眼林痕晦暗不明的眼底,问:“那枚平安扣呢?”
林痕刚开始还惊讶颜喻竟然还会主动和他说话,看了眼人才明白过来,问:“当年济源是在这把平安扣交给你的?”
颜喻不说话。
林痕知道这是默认,便道:“平安扣碎了,在四年前,我回北疆的路上。”
顿了顿,又道:“是它救了我一命。”
四年前那场刺杀,利剑穿喉的前一瞬,吴名突然出现救了他。
但局势并没有因他的到来而扭转,刺客很多,它们厮杀了很久,直至双方筋疲力竭。
到最后,他的眼睛被也不知是谁的血彻底模糊,格挡不及,让对手寻到机会,刺向胸口。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天意捉弄。
入狱那天,他怕颜喻送的平安扣会掉,就抽了穗子搓成绳,将平安扣挂在了脖子上。
生死关头,被它救了一命,但平安扣也因此碎了。
林痕目光挪到颜喻抿得有些发白的唇上,他想拿这样的巧合嘲讽颜喻。
要杀的人却因为你送的平安扣活了下来,是不是特别讽刺?
是不是很后悔把平安扣送给我了?
话到嘴边,苦涩地滚了一圈,又被悉数咽下。
终究还是不敢问,怕得到毫不犹豫的肯定答案。
林痕自嘲地笑了笑。
他看见侧前方不远处有对男女在菩提树下依偎地站着,两人目光皆定在树梢是上的一点,那上面应该有他们刚一起拴上去的红绳。
红丝随风动,两人对视一眼,男子垂在身侧的手就小心翼翼探出去,碰上女子的手心,女子很快就笑着回握。
十指相扣。
林痕目光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停留了许久,才敛了眼底的落寞,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寺中的小和尚说,每当有人来求红线编穗子,他们都只会给正正好的量,因为开过光的东西,无论是剩余还是丢弃,都是对佛祖的不敬。”
林痕音色很轻,把蓄谋已久的问题问得随便,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颜喻反问,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想问,当年你拿出的那股红绳,是不是骗我的?”是不是只是为了哄我开心,才撒的那个谎?
后半句林痕没有问,他知道一旦说出口,颜喻给出的回答肯定是嘲讽不屑。
“是,谁让你好骗,说什么都信。”被逼问的颜喻没好气道。
林痕听见,自发将回答安在他没有问出去的后半个问题上,沉闷的心情也因此轻快几分。
至于其中隐秘的痛,小于开心,他选择强行忽略。
颜喻感受到林痕周身变得松快的气氛,恼怒地皱了皱眉,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林痕那句“它救了我一命”,以及刚走出禅院门时自己不屑的猜想,一时觉得自己像是个吃了黄连的哑巴。
满腔不可置信,其间还夹杂着说不上来的痛楚。
痛苦什么呢?他问自己。
是因为回想起那段对他而言算是难得放松的时光吗?
幼稚又可笑。
之后两人再没说话,一路沉默直至回京。
颜喻回到府中就告了假,不再上朝,同时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
日子就这样过去十余天,直到太监总管杨喜捧着圣旨逼到颜府门前,颜喻才没了办法,让人开门。
终于见到颜喻,杨喜满是皱纹的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容,念完只是拿来当幌子的圣旨,甩了甩拂尘,朝颜喻躬身行礼。
“颜大人的身子进来可好些了?”他关心地问。
“劳公公记挂,可惜了,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好些。”
颜喻不想看见有关林痕的任何东西,对杨喜也没什么好脾气,话中带刺。
不愧是能混到御前的人精,杨喜依旧舔着笑,丝毫不觉尴尬:“那可是巧了,近来陛下得了些大补之物,挂念着颜大人,正要请颜大人进宫品尝一番。”
颜喻闻言嘴角就拉了下去,他对人本来就冷冰冰的,嘴角一拉更是冷得摄人。
“本官要是不想进宫呢?”他问。
杨喜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见到世人口中的玉面阎罗,他害怕得紧,可圣意在前,他不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有请,颜相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咱家一个老奴才了。”
他苦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几滴老泪来。
颜喻见状只觉头疼,可他也明白,自己要是不去见人,林痕肯定还会变着法子来骚扰他。
只好点头。
颜喻来到御花园时,林痕正在逗猫。
拴了线的羽毛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翻腾,他甩得卖力,可惜金乌一个眼神都懒得递给他。
热脸贴冷屁股。
颜喻起先想到的是这句话。
金乌听见脚步声,猛地窜起来,跑到颜喻身前,脑袋来来回回蹭他的衣摆,讨抱。
颜喻心一软,选择不计前嫌,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林痕静静地看了会儿一人一猫,就递给杨喜一个眼色,杨喜会意,带着一众宫人悄悄退下。
“金乌已经有十多斤了,很重,抱累了把它扔下就行。”林痕慢悠悠道,心情还不错。
不待颜喻应声,金乌就扒拉着颜喻的领口,软软地叫了一声,像怕真的被扔下去,所以像模像样撒了个娇。
还真是难为它了。
颜喻失笑,揉了揉金乌的脑袋,问林痕:“陛下找臣何事?”
“每次都这样问,颜卿就不烦吗?”林痕皱了皱眉,像是真在为颜喻苦恼,他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前走,道,“景色正好,颜卿陪朕走走吧,正好也能叙叙旧。”
那就是没有正经事。
颜喻和金乌晶亮的眸子对视一番,抱着它跟了上去。
“朕记得,当年和颜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应该是深秋吧,和现在差不多的时节,只可惜当时在冷宫,身边没有艳丽的花草,只有破败的宫墙小道,以及脚边被碾作泥块的枯草。”
林痕慢悠悠转过身,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颜喻的小腿上,再往下挪,到足尖。
他笑:“当时朕被血糊了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独独看清楚了颜卿一双雪白的布靴。”
颜喻顺着林痕的目光往下瞅,他今天也穿的白靴,很干净,说是不染尘埃也不为过。
他道:“所以我没有走过去。”
他当时就停在砖石铺就的路上,犹豫片刻,没踩进泥泞的土里,要不是小太监太有眼色,他和林痕应该就直接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