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想护着的人是谁
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手持长剑, 似一阵风,吹于长道之上,卷了满身的寒气, 一双沉目阴鸷无情,似要去出征的修罗,剑过之处, 无一人可活命。
树上素来不怕人的的雀鸟亦感受到危险的气势,纷纷展翅飞ᴶˢᴳᴮᴮ去,闹得半空中一片扑腾之音。
路上可见的宫人远远便见着何呈奕一铁青着一张脸,众人避之,退居好远。
一路快步行至南殿,门口守卫的宫人一见来人忙跪拜下去。
有人悄悄抬眼望着他手里的长剑, 在何呈奕看不到的角落互相交替眼神,似是在说, 殿里的人, 怕是这回要活不成了。
有宫人将南殿的殿门打开,冷风随着何呈奕的身形一齐灌入,齐林等人不敢跟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殿门在何呈奕的吩咐下复而关严。
方才就在何呈奕出门之前, 曾吩咐人去请冷长清入行宫来, 齐林亦不知是何意,且遣了人去请。
殿门发出沉重声响, 秦葶似一只受惊的小兽自椅上站起, 双目警惕的望着门口方向。
先前,秦葶素来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 可经了这么多事, 她觉着自己犯小人。
且不是一般的犯小人。
去个当铺都能被人当成贼抓了送到官府去, 官府一见她,转头便又将她送回了行宫。
她先前的谋划如今都成了消散的灰,兜兜转转一场,竹篮打水,甚至连城都没出去。
在逃跑之前,秦葶便想过若被抓回来的后果会是什么,以何呈奕的心性,还能是什么。但孤注一掷,她还是选择了逃。
殿门打开时,有一束光打在地上,一道长长的身影入了门中,不见人身,但且只瞧那轮廓便足可使人心惊肉跳。
随着那道长长的人影一点一点的逼近,连同脚步声一起,秦葶吓的头皮发麻,整个人不觉朝后退去。
直到退无可退,她身子撞上墙角的一只高脚木架,上头的花盆受晃不稳,自上跌落,正砸在秦葶脚边,碎瓷片飞过她的脚踝处,她亦未觉。
隔着前方的如意屏风,她清楚的看见一道玄青色人影,目珠随着那道人影移动,何呈奕自屏风后现身。
似地狱来索人性命的鬼魅,面无表情却满目充着盖不住的杀意。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他立在那里,便似个修罗,那股杀气,足以让人吓破了胆。
秦葶似隐隐闻到不知何处有血腥味飘来。
目光微移,秦葶看到他左手持的长剑,剑柄处的串珠流苏一摇一晃。
透过这把长剑,秦葶甚至已经看到自己身首异处的凄惨模样。
何呈奕会将她拖出去喂狗吧......一定会的......
眼前人眼底的惊惧何呈奕皆看在眼里,微一打量,她穿的仍是那身旧衣,一如初见时,只不过颜色更加发白些。
她走时带着这身旧衣,却将那乌蓝色短打留下,这对何呈奕来说,是侮辱,是丢弃。
唯有他可以丢弃这世上任何人,可她秦葶没这个资格。
他勾起一抹阴笑的唇角,提步朝她走过去,她不在的这几天,何呈奕反复想过多种折磨秦葶的方法,但怎么都觉着不够解恨。
他行至秦葶身前,此时秦葶已经全无退路,后背贴在冰冷的墙上,身子微微侧过,根本不敢正视一眼。
二人气息相近,距离不过两掌,何呈奕冰凉的声线在她头顶想起,带着她推不开的压迫,“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般语气,多少带着些挑衅与轻蔑。
秦葶不语,仍低着头,只是他离的越近,身上的鸡皮疙瘩起的赵凶。
“你还知道回来?”这句,便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怨念。
这么多天,他郁结于胸,除了政事就是想的如何将她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真的一见了她人,那股子怨念又无限放大,他想他应该拔出手里的剑,先斩掉她一双手,然后再斩掉一双脚......
亦或许,有比用剑更好的法子......
何呈奕将手里的长剑重力搁置一旁,抬手一把抓住秦葶的脖梗,只听秦葶吓的尖叫一声,而后又被他似拎小鸡一般朝前拎去。
脖梗上传来痛楚,他手掌的力道非同一般的大,一路被他带到内室罗汉榻前,感觉身后人重力将她一甩,秦葶整个人朝前扑去,膝盖刚好撞在罗汉榻下的脚踏之上,一股比方才还要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半身趴在榻上,双膝跪于脚踏之上,想要起身,可这股痛劲儿尚未过去,使得她动弹不得。
那人随之坐到她手肘榻边,又一把扯着她背后衣襟将她拖到身前。
在何呈奕的手里,秦葶毫无架之力。
何呈奕背后就是窗子,有光束自窗中透进,被他的身子遮盖了大半,残余都落在秦葶的脸上,将她自心底升起的恐惧皆亮在何呈奕的前眼。
何呈奕一手扯着她的衣襟,一手重力捏着她的下颚,在她耳侧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跑,嗯?”
见秦葶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说,何呈奕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嗓音嘶哑近乎低吼,“说!”
连日来的颠簸不安,加上在行宫内外受的所有委屈与不公都一同挤在了秦葶的胸腔里,压的她难受,她终还是没忍住,两行热泪滚落下来,皆滴落在何呈奕掐着她的手背上,“我就是是不想待在这里,我就是想要回家!”
“回家?”何呈奕眼中红丝满布,不顾她滑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热泪,捏着她下颚的手前手晃晃,使得她原本就松散的发髻又松了一分,有两缕碎发从耳侧滑落,“你的家在哪里?你哪里还有家?”
心安处便是家,可这行宫里,不阴不阳的何呈奕身边,就不是。
“秦葶,你当真是出息了,竟也学会偷骗了,”何呈奕脸上露出一分阴笑来,“从前你不是常说,你最瞧不起偷骗之人,如今你也成了这样的人,这样无耻的人!”
先前在乡下,两个人到了夜里也会闲话家常,彼时她以为自己听不太懂,更多时候是她自说自话,言辞间会对小偷小摸之人万分鄙夷。
这句话就像是往秦葶的心口重击了一下,她的确是最看不起偷骗之人,如今她也确实做了这样的人。
“凭你自己,就算你出得了行宫第一道门,也绝不可能出第二道,那天夜里,所有守卫宫门之人皆被严刑拷打,除了第一道门的侍卫,其余所有人皆说不曾见过有一个宫女出去,你又是怎么出去的?”他一顿,“说,帮你的那个人是谁?”
何呈奕一早便料定有人帮她蒙混过关,否则即便是有内庭腰牌亦过不得第二道宫禁。
听着他的语气,若是将帮她的那个人给找出来之后,其结果会更加惨烈。
秦葶当然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