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长亭县

除了自老家一路逃荒, 秦葶便再没出过远门,这次离京城还是头一次。

商船驶了三日,已经到了长亭地界。

春雪才化, 长河中水位上升,再遇春风,浪涛一股接着一股, 魏锦心这个旱鸭子有些耐受不住,吐了一整日。

秦葶是被她的呕声吵醒的,一睁眼回身便瞧着魏锦心整个人挂在窗前,吐的腹胃里几乎没了东西只能干呕。

翻身下地,秦葶取了温水给她,魏锦心接水时连手都是颤的, 脸色又青又白,不是个好颜色。

“今日风浪大, 船便不稳, 待这阵风过去便好了。”秦葶也觉着脚下虚浮,摇晃的厉害,虽感也有些头晕,倒不似魏锦心那般严重。

喝了两口温水压下, 魏锦心当真连一个字也不乐意往外说。

接过空碗, 秦葶顺势朝窗外看去,只见长河上不知从哪里飘过来许多浮木, 四分五裂的一块接着一块。

“那是什么?”秦葶伸指朝外指去。

顺着秦葶手指的方向, 魏锦心朝外看去,也见了些般异景, 第一反应便是, “该不是咱们的船坏了?”

被她这么胡乱一猜, 秦葶也觉着害怕,将手中空碗放下朝外行去。

“等等我!”魏锦心抚着窗棱站起身来,脚软的几乎走不了路,秦葶只能回身扶着她一点一点朝船舱外行去。

来到船头,一吹了河风,魏锦心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船头站了许多人,许录源站于最前,回头瞧见魏锦心一脸菜色,忙快步走来自秦葶手中接过她,轻轻拥在怀中,温声道:“不舒服吗?”

“今日有些晕船,难受的紧。”

秦葶靠到一旁,给二人让了位置。

“再忍上三四天,过了长亭地界,便是定波,咱们在定波下船,便可行陆路直奔蜀州。”

魏锦心点头,可一想还要再忍三四天,便觉着绝望的要死,强撑了一口气朝前稍一仰下巴,“前面是怎么了,方才我在船舱里见到许多漂浮的木板,是船有问题了吗?”

那许录源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船头那边有人朝河中叫喊着:“有人,有人!”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飘过来的一块木板上果真趴了个人,也不知是生是死。

自这个角度看去,秦葶只隐隐瞧见一颗人头时浮时起。

船老大也是个热心人,他带着一名船工上了一条小船,又让人将小船降下去,船尾绑了绳索,划着前去救人。

自那么高的船上落下去,秦葶只瞧上一眼都觉着恐怖,小船于宽河高船的对比下成了一叶扁舟似的。

就在两个人抓到那块搭着人的破木板时,众人似都松了一口气,将那水中的人拉上小船,还能见着他胳膊在动,人还活着。

牵着绳索将小船拉回,众人围上前去,秦葶也搭了个边角。

那人也不知在水里飘了多久,整个人透着股水肿般的苍白,身上哆嗦个不停。

不过才接春日,河冰融化,河水自是寒凉刺骨,真不晓得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别......别往前去......有.......水匪。”那人嘴唇冻的青紫,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有水匪?”船老大离的最近,听的也最清楚,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将众人吓了一惊。

那人重力点头,“我们的商船,自河底被凿穿,人都被杀了......快调头......”

话还未说话,人便晕了过去,船老大用力摇晃也不见着醒,轻探了鼻息见还有气,忙招呼着人将他抬到船舱里去。

这样一来,水陆自是走不成了,船老大与赵林宗有些交情,便拉着他到一旁说话。

“公子,您方才也听着了,河里的东西您也见着了,水陆怕是不成了,咱们得在最近的码头靠岸。”

赵林宗身形懒散的倚在栏杆上,背后的河风将他衣袍吹的翻飞,他手上把玩着玉扳指不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作派。

一瞧此,船老大又道:“公子,水匪这群平日都是靠着劫商船吃饭的,厚冰封河,他们手空了一季,自是如狼似虎,加上这两年光景不好,这些人就跟不要命似的。ᴶˢᴳᴮᴮ我上有老下有小,手底下又有那么多船工等着吃饭,我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冒这个险。”

“您看,要不咱们稍等两天,且等这阵风过去了咱们再上路。”

沉默良久,赵林宗终于抬起他那一双蛊惑人的桃花眼,眼前微眯,眼底卧蚕饱满隆起,轻飘飘的道了句:“好。”

船老大得令,面上也终于露了松意,转身下去安排靠岸事宜去了。

待般老大一走,赵林宗面上的笑意尽数散去。

这个时候停岸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船上还好说,陆上各处皆是关卡,说不定到处盘查,到那时他便会变得很被动。

可前头若真有水匪只怕也难路过。

虽不愿也只能铤而走险。

“老子的运竟背到这种程度?”连赵林宗这般心性也不禁感慨一句。

有人欢喜自是有人愁。

到了长亭码头,商船靠岸,吐的七荤八素的魏锦心脚踏地面才稍稍好起来。

一直由许录源护着,秦葶便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赵林宗大步从船板上下来,赶在秦葶身侧,“这是长亭县,地处繁华,不如我带你去玩玩如何?”

自打第一次见,赵林宗便游走于青楼附近,瞧他做派也知这是个浪荡公子,秦葶连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没有,目视前方,冰冷的说了句:“多谢,不必了。”

“待回了蜀州,我便赏你一座大宅如何?”从前他倒没细看秦葶的模样,这两日整天碰面,反而觉着秦葶连素面都这般好看,何呈奕动心也难怪。

“赵公子,”秦葶终忍不住,扭头过来同他道,“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你的行踪。什么银钱珠宝我都不要,你且将我放了吧,好吗?”

正脸比侧脸看起来还要动人几分,一双杏眼清澈见底,眉梢带着淡淡的愁绪,连赵林宗也忍不住定睛多看了两眼,“谁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你这个人就挺值钱的。”

“可惜啊......真是可惜......”他目光朝前,下巴微仰,而后凑到秦葶面前小声道,“可惜你曾做过何呈奕的女人,我不大喜欢残花败柳。”

这四个字似一柄尖刺,扎在秦葶的心口上,她不由攥紧裙侧,脸色泛白。

从前受过的委屈不少,可被人这般羞辱还是头一次。

气冲头顶,甚至都忘了思考为何她跟了何呈奕的事他能这般清楚。

一路无言。

几人寻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暂时落脚。

一到了客栈赵林宗人便不见了,除了许录源与魏锦心,其余六七个皆是赵林宗身边的精卫。

他们将秦葶看得严实,就算赵林宗不在,她想跑也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