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成全

很难, 他语气中没有嘲讽和责备,甚至带着两分宠溺的嫌弃。

秦葶还来不及缓上一口气,且听身后有惊异之声传来, 闻声扭过身去,正撞见魏锦心自许录源心口上拔起那支羽箭直直穿入自己心口处。

任是谁也没想到她会以这般方式了结自己。随她的心上人一同归去。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又是那般果断, 不曾犹豫过半分。

鲜血顺着魏锦心的衣襟流淌,她颤抖着手将那支羽箭又往深处按去,果真,伤到极至便不会觉着疼。

似能听到自己的那颗心脏在一点一点停止跳动。

轻抚着爱人慢慢失了血色的脸。

无数光影一般的片段自她脑海里浮过。

年少相识,相知相爱.......

当真是一段好时光。

只可惜太过短缺,缺得她一旦想起便觉心疼。

生为魏氏女, 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爱的不能爱, 想过的人生不能过。

她不过是个冠姓的傀儡而已。

事到如今, 那么爱她的男人为了她丢却了性命,她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苟活?

魏锦心倒于许录源的身上,与之紧紧的贴靠在一起, 用尽这人世间最后一分气力ᴶˢᴳᴮᴮ轻声同他讲:“录源, 地府太黑,我怕, 你等等我......”

秦葶眼睁睁的看着魏锦心艰难吐出最后一口气, 背脊再没起伏,而后她低呼一声要冲将上前, 却一把被何呈奕拉回。

以他的手力秦葶的身板, 他甚至不肖用多大力气。

下一刻秦葶跌跌撞撞落入何呈奕的怀抱之中, 他一手用力固着秦葶的腰背,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整张脸按在自己身前。

起先秦葶还挣扎两下,可后来她知道在他身前毫无用处,只能怆惶无力的抓着他的衣襟哭泣。

她很难过,替魏锦心难过。

明明她已经逃出来了呀,明明她已经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有眼无珠,为这种男人丢了性命,亏她还是魏氏女,他祖父的精明当真是一点都没学到。”耳旁是何呈奕低沉的声线,字字句句落进秦葶的耳中。

讲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着他好似会将很多事先与利弊衡量。

脑子永远冷净清醒,知道什么该丢什么该弃,却少了一份人情味儿。

“她既选了他,定有她的理由,是苦是甜也只有她自己清楚。”秦葶咬咬牙,以同样低沉的声线回应何呈奕,“既然她同许录源一起走,那便说明她是心甘情愿的。”

若有那么一个人,疼她,爱她,护她,她或也会做出和魏锦心一样的选择。

在秦葶眼中,魏锦心的这种选择,何呈奕这种人永远都体会不到。

他的那颗心,皆被权利与杀戮占满。

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

身前的人突然沉默,而后不言。

待他手上力道稍松下,捏着失魂落魄的秦葶的肩膀走向马车,抱她上车之际,一抬眼便瞧见小双畏畏缩缩的坐在脚落里。

何呈奕脸色一沉,低道一句:“出去。”

小双头也不敢抬,贴着边蹭着出了马车。

不知冷长清亦何时守在马车外,见小双探头,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张开双臂将她自马车上抱下,远远瞧着,似小双被冷长清夹着离开此地,奔向后面的马车。

两个人逃跑似的背景看起来有些滑稽。

上了马车,小双一下一下的拍着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显然这是小双初次见这般场面,不似冷长清这般淡然,脸色眼见着都白了。

本来就害怕何呈奕,再经这一场,她更怕了。

瞧她满身泥沙,手上也脏,冷长清取了水壶,将帕子晕湿递给小双,“擦洗一下吧。”

小双脑子里什么都没过,皆是方才的那些画面,随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猛一擦手,疼的她怪叫一声。

手背不知何时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伤了?”冷长清的视线亦留在她手上的那道口子上。

好在车里备有止伤药一应,他自箱中摸索出来一一摆放好,而后掌心朝上朝小双伸去,“手给我。”

瞧见他伸来的手,小双才反应过来似的,方才一路被他半拖半抱着上了马车,回想起,连耳根都红了。

不知她在迟钝些什么,冷长清干脆将她手拉过,而后再用清水稍冲一下伤口,这才细细给她上药。

冷长清掌心的温度传到小双冰凉的手上,显见着她面颊也跟着一路红到耳根处,一颗心脏似跳兔般蹦起来也没个规律。

“方才你不怕吗?”他亲眼见了,秦葶在混乱之中被人推倒时,小双是如何不要命的奔上前去护住她。

明知何呈奕不喜欢她,也在拼了命的求自己去救秦葶。

“哪能不怕,死了那么多人,比我们村三十年死的人都多。”显然她会错了意,以为冷长清问的是旁的。

“我是说,方才你去帮秦葶的时候,你不怕吗?”他手上力道轻柔,生怕弄疼了,说话的空隙还不忘朝她手背上轻吹两下,一是为了止她的疼,二是为了吹净上头散浮的药粉。

这般温柔的模样直击小双的心房,她有些受不了,明知人家心里再装不下旁人,也不敢妄想,生怕自己越陷越深,于是别过眼,目视前方不再瞧看冷长清的一举一动。

讪笑起来:“应该是怕的,但是一着急便什么都忘了。”

冷长清这时才抬起眼来,正巧望着她红透的耳轮,以为是冻的,“看起来你和秦葶当真很要好,你能为了她去拼,她亦拼尽全力的去保你,很是难得。”

“你们两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潜移默化中,连冷长清对秦葶的印象都改观了许多。

亦不知从何时起。

许是自小双口中听了她们二人的事情之后吧。

试想前不久还对她要打要杀的。

药上好,他手上力道渐松下来,小双借机抽回自己的手,轻握手腕细细扭转。

手上还有他残留的温度,好像连那闻起来气味儿古怪的药都染了他手上的香墨气一般。

“秦葶会怎么样?皇上会杀她吗?”她侧头问,一脸忧心。

冷长清不言,只是摇头笑笑。

......

何呈奕的马车要比后面那辆宽敞许多,秦葶此刻坐在明亮处,眼前尽覆何呈奕玄衣上的祥云纹案。

他一手拖着秦葶的后脑,一手轻捏着温帕给她擦拭脖颈处的血迹,雪白的脖颈配上这涸红的血色总是惹人注目。

他手指捏帕游按之处,细致而温和。

自打回来,他没有同秦葶多说一句话,多问一个字。

轻浅的呼吸扑在秦葶的耳畔,马车外是众人错落的脚步声,是那些人在善后。

待一应处理干净就会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