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相逢

殿明正中, 金椅上的人一身玄色黑袍,上绣金色龙云纹,不怒自威, 金冠束发,冷面若霜。

一双明眸深目似得以窥透世间,深邃不可揣测。

何呈奕见人不急着开口, 且浅显的上下打量了这位小徐大人一番之后,才缓声道:“平身。”

徐琰行应声而起,而后才缓缓抬起眼来,一君一臣四目相对,且见着小徐大人长相倒不似徐慎,要比徐慎清秀的多。

“听说你得了朕的诏令便往京城赶, 家中老人的事可都处理好了?”何呈奕问道。

“回陛下,已经处理好了, 多谢陛下挂念。”

“那就好, 京中事多,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际,”何呈奕身子微微后探,“朕虽远在京城, 却也听过关于你的事迹, 听说自你上任南州府,处理了许多沉年的步案, 平反了许多冤案, 南州百姓得你这样的地方官,是百姓的福气。”

“你这样的人, 朕自是要重用, 京兆府最近有职缺, 你先去那当值,暂且先适应一番。”

还没有谁能从地方调任便能直接进京兆府,何呈奕这般安排,有心之人便已猜到,此阶段是一场考验,若徐琰行得过,那才会委以重任。

“臣徐琰行谢过陛下。”他又行礼下去。

“前日你父亲入宫,朕还与他闲聊了几句,听说你尚未成家?”

“回陛下,臣还未成家。”

难得何呈奕打听起臣子的家事,许是因为看着履历上这徐琰行与他年岁相仿却未成家,不禁起了好奇,“哦?常ᴶˢᴳᴮᴮ听人说南州徐氏颇有盛名,像你这样的名门新秀,当是很炙手可热才对,怎的还未成家?”

徐慎为官清高谨慎,徐琰行亦是随了父亲,在天子面前不敢胡乱应话,何呈奕此时看似在闲话家常,可提到南州徐氏的盛名一说,颇有试探之意,徐琰行不敢妄言,不急不虚回道:“所谓盛名,不过是百姓们给的脸面,父亲在家时便常说,身为父母官,时刻要为百姓做实事,不要沽名钓誉。臣今年二十有五,先前臣的祖母在时,的确有意给臣指一门亲事,是臣的表妹,但还未等成亲,祖母便......”

这回答似让何呈奕还算满意,便却又问:“原是如此,那将要与你成亲的表妹可同你一齐上京了?”

“回陛下,她没有跟着来,她暂留在南州为祖母守孝。”

“倒是真难为你们了。”何呈奕一顿,“罢了,你才来京城想来有许多事需要适应,朕不多留你,先回吧。”

“是,臣告退。”

徐琰行退出华宵殿外,转身,面迎一片雪光。

此时正值中午,头顶的阳光直挺挺的挥洒下来,将雪地照的明光晃眼。

在殿内染上的周身暖意此刻一见了冷风便尽数消散。

不同南州冬日的湿凉,北方干冷,只要多穿些便能抵的住寒风。

步入殿前阶下,小书童良生忙迎上来,在外冻了一会儿,此刻面上干红,嘴巴一张,说起话来唇形有些僵硬,“少爷,这京城的冬天可真是太冷了,不过这雪景可真好看。”

良生傻笑着说道。

徐琰行双止微眯,迎着光线遥看前方也跟着不禁叹道:“的确是美景,可惜珈玉没跟着来,若是她一同来了,定也喜欢。”

“少爷,您昨日写的信,小人今天一早便交出去了,想来不久表姑娘在家就能收到了。”

“嗯。”一想到南州的人,徐琰行便抿嘴轻笑。

“对了少爷,您见着皇上了,皇上长什么样?”

“怎的这么好奇?”徐琰行侧目问。

见四下无人,小书童多嘴起来,“外头传,咱们这位皇上杀人如麻,小人心便想着,会不会长的很是凶狠,戏台上那些人演的那样。”

听到此,徐琰行步子放缓,目珠微挪,确认了四周无人这才低声斥责道:“这里是京城,是皇宫内庭,说话要格外谨慎,不得随意编排。”

见徐琰行脸色一变,小书童也知自己失言,忙为自己的好奇和莽撞认错,“少爷,我知道错了。”

何呈奕的名声毁誉参半,算不得差,也算不得好,若以徐琰行的目光来看,何呈奕有些事的确做的心狠手辣,杀起人来眼都不眨,手段狠厉,可若真说起来,那些人也算是死有余辜。

若先前不得见,徐琰行对他也好奇,可今日一见,倒觉着他果真有股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

可这帝王之气又隐隐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正是因为这星点阴气,便让何呈奕显得有些诡异。

自京城来的信,一路快马送到南州来时已过了近十日,似是考虑到秦葶识字不多,徐琰行所写的书信里面都言简意赅,秦葶读一遍便能看懂。

信中无非是说他平安到了京城,又与她描写京城此刻的雪景,美不胜收,字理行间颇有遗憾之意,说有机会带她来京城瞧看。

读到此处秦葶也仅仅是轻意一笑。

她自小就是在北方长大的,最厌烦的就是那里的冬日,冬日里连水井都结了冰,洗衣服最是难受。且冬日里的吃食显见着最少,她最怕了。

将信看完存放好,而后取来纸笔给徐琰行回信。

以梁珈玉之名。

她的字不好看,歪扭潦草的写了几次都不满意,尽量挑着自己会写的字写,说说家中情况,说说灼灼的情况,很少谈及自己。

自他走后,这府里变成了秦葶自己主事,府里的人念着她的身份,还以为她会是未来的主母对她很是客气,与徐琰行在时没什么两样。

徐老夫人的灵堂每日她都会亲自打扫,剩下的时间便看着灼灼。

灼灼这个小姑娘长的很快,又很少哭闹,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东西一天天的便大起来。

一直到快七个月时,嘴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对着秦葶叫了一声“娘。”

秦葶被这一声震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觉着眼眶温热,有些想要落泪。

明明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见在灼灼心里,秦葶到底有多重要。

时光一晃,先前与徐琰行约定的一年之期已到,秦葶原本可以自行离开,但又舍不下灼灼一人,想着先问过徐琰行灼灼的去留问题,一连着几封信寄到京城去,便再没了回信。

秦葶有些焦灼,但想着徐琰行也不是不守约定之人,若无回信定是有事在身。且也就暂留府中日日等着。

自然,徐琰行也不是有意不回信,只是京中事务太忙,且一直被派在外地,也有大几个月不曾回过京城。

公务地点不停变化,今日留明日走,他也无法给南州去信,这一耽搁便又是许久,直到他半年之后又回了京城。

家尚未归便先入宫面圣,正赶上华宵殿内众臣吵的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