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冷战

自他走后, 秦葶略有失神。

低头望着地上那捧花凝思良久。

何呈奕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从前他起早便去上朝,而后回华宵殿处理政事,午膳会和秦葶一起用, 用过后就地小睡一会儿再去忙,一直到夜里归来。自打秦葶回宫,这些天数过来都是这么过的。

今日临近亥时, 殿门前仍旧没动静。

秦葶呆愣坐在床榻之上,殿内燃了薄荷香稍加了些栀子,香雾涣散。

宸琅殿中的掌事宫女秋叶将内殿中的烛火稍剪的亮了一些,瞧着秦葶仍在那里坐着,便细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叫人去华宵殿问问今日皇上几时会来?”

打从秦葶入主此殿, 这里的人都一统口径唤她娘娘。

印象中这个称呼还是魏锦心的。

她仍觉着自己十分受不起。

“不用了,你去睡吧。”秦葶一想他白日走时黑切着脸, 大概今天是不会来了。

“是。”秋叶将剪烛的铜剪收好, 将内殿中的拢月纱帘展下,内殿中又黯了一分。

轻拢长发而后躺下,夜里有些凉风,隔着纱帘钻入内殿中, 烛火随之跳跃两下。

也不知隔了多久, 秦葶倦意一来,眼皮沉重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天晗暗退。

她翻转过身, 瞧着身侧空空如也, 软枕上连躺过的痕迹都没有,便知何呈奕昨夜没有来。

撑着胳膊起身, 秋叶伶俐, 听到动静便掀帘进来, 侍候秦葶梳洗。

多半时候秦葶是不用人的,只让她站到旁处,一应都由自己来。

用早膳时,秋叶打量着秦葶的情绪,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皇上昨夜里一直在华宵殿忙着,想来也是累了,娘娘要不要让咱们厨房做些吃食给皇上送去?”

明面上她说的是给何呈奕送东西以表关心,实则暗语是在同秦葶相告,昨夜何呈奕没有去后宫旁处。

她以为秦葶是为着这件事不开心。

秦葶摇摇头:“不用了吧,御前侍候的人那么多,也饿不着他。”

这话将秋叶一番好意噎的有些尴尬,虽不理解秦葶的作法,却也不得不佩服,既是对圣上这般不上心,却也将要成为后宫之主。

宿夜忙于急政,何呈奕一整夜都留在华宵殿,倦了便歪在椅子上小眯一会儿,醒了接着批折子。

冷长清这两日往宫里跑的勤快,显见着他自与小双相好后照比从前有了人情味儿。

要知他曾经可是任何事都不近人情,出了名的刻板。

朝堂之中他有个绰号“老书生”意为古板且脑子发木。

“陛下,王家傲将军的灵柩已在反京途中,一应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一入门便急急说道。

他办事何呈奕是放心的,也便没再多问。

近乎忙了一夜,何呈奕脸上是掩不住的倦意,他比冷长清年岁要小上许多,可现如今他碰上容光焕发的冷长清,二人相较,到也不分上下。

突发奇想,他于座上突然发问,“你成亲的事宜准备的怎么样了?”

知他不是爱操闲心的人,加之他素来不喜小双,冷长清也不大敢在他面前提,倒不想今日何呈奕竟主动问起。

冷长清也只能老实回答,脸上又是一阵笑意浮起,“回陛下,一切尚在准备当中,以小双的意思,是她离家两年多,想暂时与家人团聚些日子,再举办婚事,臣这边就慢慢准备着,不急。等她何时在家留够了,再提婚事。”

“反正,这门亲是跑不了了。”又是冷长清的自信一笑。

踏实又欣慰。

一下子让何呈奕有些怔住。

未免有些不明,何呈奕好奇道:“常言道好事忌拖,既你二人已经有了成亲的打算,为何还拖延,就不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不怕。”冷长清半分犹豫都没有,便一口答下,坚明若山,“小双这人的心思臣清楚,这两年来的相处,臣已知她非臣不可,臣亦是,所以成亲不过是迟早,反正她只嫁这一回,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如何。”

“她的心思......”这番话一下子让何呈奕的心口处有了异样的微动,“她的心思你如何得知?”

见他问的有些奇怪,冷长清也没多想,且道:“相处两年之久,小双此人心情为何臣当然知道。”

“两年......”金椅上的人顶着疲倦的眼皮喃喃自语起来。

两年对他来讲当真是个奇怪的节点,从前秦葶被人塞到他身边,两个人活过两年,后分开,又是两年,加在一起近五年时间,可他从未真切的看透过秦葶的心。

或者说从前或曾有过的。

彼时她于阡陌灿阳底会没心没肺同他笑语,会摘一朵与她名字有关的葶苈子放在他掌心。

那一朵朵小黄花聚在一处便成了一把小伞,无香又不金贵。

秦葶那一ᴶˢᴳᴮᴮ颗澄澈的心不是早就掏出来给他了吗?

只不过那时是他嫌腥而已。

“冷卿,你和小双是不是就是两情相悦?”抛却过往,何呈奕抬起眼皮,此刻眼中的懵懂似一个急于求学的孩子。

“臣想,应该是的。”冷长清古板却不笨拙,心下稍一猜测便知许是何呈奕与秦葶有了口角,“臣知她不会嫁旁人,她亦知臣除了她不会再娶,两个人的心在一处,虽现在不能日日得见,却不会有任何猜忌和别扭。”

“若真形容起来,这感觉很踏实,时有清风流面,心觉安稳。”

踏实安稳二字如一道雷霆,劈在何呈奕肺腑。

他方才所形容的那种感觉是自己与秦葶之间不曾有过的,仿似也是此刻他才隐隐得以意会他与秦葶之间到底枟失了何物。

眼底浓浊,手握虚拳轻抵亲额前,“朕有些倦了,若无旁事你先回去吧。”

“是。”见他如此,冷长清有些放心不下。

临行前他巧妙的给齐林递了个眼色,齐林会意,轻步送他出殿。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背人耳少处,冷长清直言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就算他不问,齐林也想说来着,见四下无人,他小心压低了声音回道:“冷大人,实不相瞒,昨个儿皇上中午从宸琅殿出来时生了好大的气,昨夜里在华宵殿待了一晚上,醒醒睡睡。”

“宸琅殿......”这冷长清一早便猜到,除了里面那位,还有谁能让他动怒还无处发散。

“我就觉着今日皇上态度有些奇怪,原是如此。”冷长清又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你得好生照看才是。”

“那是自然。”齐林应道。

......

隔日便又是接连几场细雨,临近夏末,一场浅雨便寒过一场,京城的天气已经显有了早秋凉意。

何呈奕仍旧每日留守在华宵殿中,不出他所料,派到沙城的兵士才到,赵镜之便有了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