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礼当天,林予墨早四点爬起来化妆。

化妆师及几位助理等在门口,托着偌大的化妆箱,问准新娘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黑眼圈能遮掉吗?”

化妆师凑近,皮肤细腻白皙,因此眼睑一点青色也很明显,“可以的,不影响。”

“那就好。”

“失眠是吧,正常,结婚前夜很少有能睡着的。”化妆师宽慰,打开化妆箱,开始着手准备。

是失眠,但不是因为婚礼,而是傅砚礼昨晚的话,她躺在床上,反复想到那段对话,绞尽脑汁想出反驳的话来,有种吵架没发挥好导致落败的沮丧。

她怎么能在这种事上输给他呢?

妆画到一半,作为伴娘的云杉才从自己房间过来,她的妆容相对简单些,助理就能解决。

酒店的门铃再次响起,是酒店内部服务人员,推着餐车送早餐来。

傅砚礼安排的。

林予墨便让化妆师们互相抽空吃点垫肚子,她只拿了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苦得她眉心皱起,能消肿,忍忍一口一口喝掉。

“傅总还挺细致的。”早餐种类丰富,都是方便入口那种。

云杉往嘴里塞块面包,懒散打了个呵欠,没有吃人嘴短的自觉,话里带那么点阴阳怪气,她到现在还没适应林予墨已经结婚的事实。

事情发展太快,她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闪电般领证办婚礼。

作为朋友,她希望她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而不是跟熟得小时候干过几次蠢事都清楚的青梅竹马,都能做那么多年朋友,不是没原因,没感觉硬凑,她不是很看好。

她夸张叹气:“女大不由娘,小白菜被拐。”

林予墨慢条斯理喝咖啡:“你确定被拐的是我?我怎么觉得我才是赚了的那个。”

云杉批评道:“林女士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眼里,就是高级定制,还是全世界只此一款的那种。”

“我在你心里地位那么高?”

“当然。”

“那你娶我吧。”

“……”

“那还是算了,你我不是很能养得起。”

就单说婚礼上这套婚纱,是高定,另一条也是,说不要就不要,钱就这样打水漂,她起早贪黑拍戏,搬再狠的砖也养不起这位小祖宗。这只小金丝雀宝宝,她只能忍痛割爱给傅砚礼,他财力充沛,经得住祸害。

林予墨白眼都不知道从何翻起。

大嫂陆宜来时,妆已经完成大半,她一身掐腰旗袍,抱着两截细白手臂,远黛长眸望过来,温柔清冷,让人想到烟笼绿水的江南。

“予墨,新婚快乐,订婚宴时没能赶回来,实在抱歉。”

“没关系,工作要紧。”

陆宜手轻搭在她的肩,从镜子里看她:“我们有段时间没见,转眼,你就结婚了。”

“可见人都是经不住催的。”

陆宜只知结果不知过程,鉴于自己,小声问:“予墨,你想好了吗?”

知道大嫂会错意,林予墨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家里安排,是我们慎重聊过后的决定。”

虽然过程也没多慎重。

陆宜点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有感情基础,跟自己与林晋慎不会一样。

林予墨问:“大嫂,你跟我哥之间没事吧?”

算起来,他们好像有三个月不见,正常夫妻会分开那么久吗?

陆宜摇头:“没事。”

“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虽然不能替你讨回公道,但是能跟你一起谴责他。”

“真没有,你大哥很好,他工作辛苦,我很敬重他。”大嫂眨下眼睫,“好啦,别说我的事,今天你才是头等大事。”

林予墨见过大哥跟大嫂相处时的样子,感情说不上多好,却有些举案齐眉的意味,大嫂包容体贴,从未跟大哥红过脸。

对她这位妹妹,大嫂也是无可挑剔。

商业联姻能遇见大嫂这样的,属于是中头奖。

谢天谢地,昏昏欲睡间妆造完成,红色秀禾服端庄大气,发饰上尽可能精简,动作间流苏晃到鬓边,柳叶杏眸,无可挑剔的好看,跟其他婚礼流程一样,接亲、迎宾、仪式,敬酒,她来回换造型,累得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也有意外惊喜。

婚礼现场放的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好些张她没见过,她不记得他们一起拍了这么多张合照。

有一张大概是她五六岁的模样,她瘪嘴哭得伤心,傅砚礼在她身边,看着她,表情是无计可施的无奈。

云杉笑,问她在哭什么,她说不知道,印象里自己小时候是个哭包,什么事都能哭一场,林晋慎很烦她,也就傅砚礼不嫌烦,愿意哄着她,后来习惯,她在那哭,他就在旁边待着,不影响他看书下棋,想起来,拿手帕给她擦眼泪鼻涕。

这样的照片还有数张,没哭的时候表情更丰富,手脚没有规规矩矩地放着,从定格画面也看出动态来,跟她相反,傅砚礼安静而沉稳,从小便如此。

照片一张张播放。

从孩童时期,到青春期,到成年,沿着他们成长轨迹,每一阶段都有记录。

“这张好稚嫩,什么时候拍的?”云杉盯着屏幕,一张照片吸引注意。

“高中吧。”

是傅砚礼在美留学阶段,她出国旅游,转机到他的城市,他带着她参观学校,红墙前,冬天,下着雪,傅砚礼揽着她的肩,她系着他的围巾,两个人脸色都冻得发白,她笑容有几分傻气。

照片拍得氛围感十足,现实不是。

傅砚礼留学时,傅家曾想过安排管家厨师打理他的生活,他不愿意,选择跟同龄人一样,住学校宿舍,吃食堂。林予墨感念他许久没回国,自告奋勇亲自下厨做几道京菜,一早搜食谱去中超买齐食材,好一顿忙活,结果两人食物中毒,双双送进医院。

她当时吐到昏天暗地,怎么去的医院忘了,只知道是傅砚礼撑着病体,将一切安排妥当。

她好像总搞坏一些事,然后由他兜底。

现在好了,他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不知是好还是坏。

林予墨下意识去看傅砚礼,他偏着脸注意力在屏幕前,抿着唇,神情认真,可能是角度问题,又或许有往事滤镜,她才发现他好像有那么点长在自己审美上。

好吧,可能不止一点。

照片放完,仪式开始。

林予墨参加过数场婚礼,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她跟傅砚礼之间也不是修成正果的恋人,预想中心如止水,出现偏差的是在交换戒指之后——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林予墨做过心里预设,但傅砚礼揭开头纱靠近时,呼吸骤然收紧,手心潮湿,她眼底或许还露了怯,时间很短,来不及思考,唇与唇贴近的刹那,像干焦的草堆溅落一粒火星,电光火石间,被烧成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