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堕凡尘
那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好像两个人这段时日都憋了一股较劲的怒气,不发泄出来便不会终止。
夏归楚仍然觉得自己搞不懂曹南宗,明明是这家伙先说什么“要幸福”的,自己不过是也学他体面一点、成熟一点,怎么曹南宗还生气了?
被对方的生气惹毛的夏归楚,不甘示弱,更激烈地和曹南宗打嘴仗。
错过三年的身体本该彼此感到生疏,但或许是因为以往肌肤相亲的时间太多,一个吻就足够唤醒肌肉记忆,迷乱心智,夏归楚很快有了反应,他的手胡乱摸索,摸到下面,曹南宗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如此。
熟悉的无力和自我厌恶凉丝丝地爬上心头,夏归楚几乎是立刻冷静下来,自己怎么又在干蠢事?
他发了狠地咬破曹南宗的嘴唇,趁对方疼得松口,虎口钳住男人的下巴把曹南宗推开,吊着眼睛斜睨前夫道:“曹南宗,你这不行的老毛病,乔秘书没帮你根治吗?现在还得靠你拍私房照,做女装博主来找刺激?”
血从曹南宗嘴角挂下,鲜艳夺目,他也不擦血迹,只是淡淡地垂下眼帘。
挑衅男人的尊严并没有让曹南宗表情发生变化,这让夏归楚又一阵心烦,锋利的言辞裹进橡胶里似的,不得痛快。
曹南宗只是无悲无喜地说:“你还是不相信我和闻达,是吗?”
“我相信的,我一直没怀疑过啊,你是光风霁月,而我心里脏,只会想那些脏事。”夏归楚吊儿郎当地笑笑,大大咧咧坐回台上,臀尖推开桌上的瓶瓶罐罐,一片狼藉。
从兜里掏出烟来,他晃着长腿给自己点烟,“所以啊,你和乔秘书般配,和我,哈哈,只能掰了。”
“别这样说自己,”曹南宗双目盯牢夏归楚,缓慢摇头,“阿楚,我不会因为般配,就和谁在一起。不过我看你和那位外国朋友,也挺搭。”
夏归楚含着烟,正要呛回去,门外响起朱臻催促的声音,问他妆造好了没有。
他啧了一声,起身要去开门,反又被曹南宗拉住叫了声“阿楚”,仿佛他不说清楚和那个“挺搭”的外国友人什么关系,就不放他走。
当然,这只是夏归楚的猜测,曹南宗不会直言,他只是看着他。
男人长发披散,妆容神圣又艳冶,端坐莲台似的稳坐化妆椅,看不出半分曾疯咬人嘴巴的模样,洒了金粉的眼皮一撩,便是神威赫赫,光照四方。一双含情慈悲目,似乎早就看穿夏归楚的谎言,却偏要他亲口说。
夏归楚无奈败下阵,磨牙吮血地差点咬断烟屁股:“我的喜欢也没那么廉价,谁和我搭,我就喜欢谁。”
“嗯。”曹南宗嘴角微弯,看不出是真的笑了,还是唇形如此,他做什么表情都像笑。
曹南宗的唇上还有刚才恶战的血迹,夏归楚想也不想,手托前夫的下巴,轻手轻脚晕开他唇上的血迹。
血和口红混在一起,饱满的唇肉顿时染上更诱人食欲的色泽,令人心悸。
那样圣洁的脸,为什么偏偏生了这样肉感的唇?
曹南宗因这个小动作怔了一怔,夏归楚趁机逃开他:“别再叫我阿楚。”
曹南宗疑惑:“可我们不是朋友吗?叫你小名怎么了?”
“老子的嘴还痛着呢,哪个朋友上来这么打招呼?”
“噢,我以为你和那个外国朋友也是这么打招呼的。”
见曹南宗笑眯眯的模样,夏归楚就来气,当下不再和他纠缠,跳下台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对正准备发起新一轮夺命拍门的朱臻道:“催什么催,是我拍还是你拍?”
朱臻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气得正要喷人,一眼瞧见夏归楚红肿不堪的嘴,又暗叫不好,网黄到底道行深,居然直接动嘴了!
她脸上表情来不及转换,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朱臻呆若木鸡,完了,以后怎么和人解释他们家老板没有潜规则别人啊!
好在朱臻回到楼上没等多久,化妆室的门又开了,夏归楚和曹南宗走了出来。
曹南宗那头长发,被夏归楚巧手编了个发髻盘在头顶,发间插着一枚宝冠,露出光洁的额头,鬓边闲散地垂下两缕青丝,颈下缀一串宝络珠璎,依稀挡住胸前敞露的大片肌肤,身上的裙子……
朱臻乍舌,那裙子她看过夏归楚的设计图,但实物给人的冲击力是她预料不及的……大胆,据说参考了部分女神蓝萨尔的天女造型,红裙妖娆,堪堪只遮住重点部位。
据朱臻浅薄的了解,蓝萨尔曾发下宏愿,以世欲度众生,得无量心、证大道,所以她的塑像造型不拘一格,性感和圣洁同时凝聚于一身,美得不可方物。
夏归楚的拍摄方案朱臻也看过的,当时她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让这个喃喃碰瓷蓝萨尔——即使不是复原,但这算不算渎神呢?这照片要是流出去,会不会被女神的信徒寄刀片啊?
不过这只是私房照,应当不会吧?
朱臻的头又开始疼了,她家老板在业内风评两极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他总是拍别人不敢拍的,挑战大众神经。
当天没有其他拍摄,夏归楚一声清场,干脆放了大部分人的假,只留朱臻无助留守二楼。
棚里悄无人声,关掉常灯,夏归楚打开亲手做的大型月亮灯,霎时昏暗的密闭空间升起玉轮,地上的镜面纸便是水面,被月轮照得冷光莹然,上面堆满枯叶残花,映出残缺绰约的明月倒影。
曹南宗便倒在这冷月残花的水中,宛如一尊倾倒的神像,蛛网披覆在身,从空隙里露出明晃晃的肌肤,和上面裂开的纹路。
他静静等待着虔诚的信徒。
忽然间,有雪一片片从天而落,穿过薄雾,落在蛛网上,微小的动静叫醒了沉睡的神像,他睫毛簌簌抖动,缓睁双眸,支起上半身,仰颈望向夏归楚的镜头。
夏归楚并没有引导他这么做,是曹南宗自作主张,他的目光中里有初醒的恍惚迷蒙,和神性的静谧洞彻,融合成一种奇妙的诱人触摸、靠近的吸引力,似子弹穿透镜片,洞穿夏归楚的心脏。
砰砰,久违的心跳加速。
造雪机和烟机嗡嗡运转,白雾渐渐充盈,模糊了布景和真实的界限,好像曼城的这个角落真的落了场雪。曹南宗是埋在雪里死去的神像,无人供奉,坍塌破碎,但当镜头对准他时,他便活了过来,因残缺而圆满。
咔擦,咔嚓,快门声不断响起,像是剪断时间的声音。
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拍摄习惯和引导方式,但对曹南宗,夏归楚并不需要费心引导。认识的岁月太长,他们不仅是曾经的伴侣,更是摄影师和他的第一位模特。
在他们最好的年月,夏归楚拿这位矜贵的月君当专属模特,拍了不知多少张照片,毫不吝惜快门次数,仿佛那只是一次次简单的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