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天还没亮, 阮梨就醒了。
迷迷糊糊想去找身边舒适的热源,可一点点蹭过去,冰凉凉的触感似是没有尽头。阮梨睁开眼睛, 才发现身边没人, 霍砚舟也不在卧室里。
阮梨躺在床上, 忽然就醒了大半。昨晚的梦境那样清晰,年幼的她, 年少的霍砚舟, 原来他们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了交集。
这段记忆没有被遗忘, 只是在经年累月中不再被反复回忆, 伴随着她的成长渐渐落了灰。如今终于得见天光,被温柔地拂去灰尘, 一点点变得鲜亮起来。
梦境的末尾那种涩然的感觉涌上, 阮梨忽然很想问问霍砚舟, 他当初为什么会失约。
像是下意识地着急, 阮梨直接下床小跑到门口, 赤着脚踩到走廊地板的一瞬,微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她想起昨晚的话, 脚趾蜷了蜷,又乖乖地退回门内。
穿上拖鞋, 从书房找到健身房, 从二楼找到一楼, 都不见霍砚舟的身影,阮梨拿出手机, 想给霍砚舟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刚刚按亮, 嗡嗡的震动声就响起。
还是昨晚那个陌生号码。
霍明朗的电话。
阮梨沉默一瞬接起,听筒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有点横,“你是霍明朗朋友吗?”
对方不等阮梨回答,又直接道:“他在我们这儿喝醉了,麻烦你来一下,把人领走。”
“抱歉,你们还是打给他家人吧,他家里人会来接他。”
听筒里响起霍明朗的声音,显然已经醉了,“梨子,是不是梨子?梨子……你把手机给我,我要和梨子说话!”
“什么梨子苹果西瓜,先把你这几天的账结了!草,你他妈再闹,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背景声变得闹闹哄哄。
“地址。”阮梨蓦地开口。
“外西街,鸿庭盛宴。”
*
外西街距离君庭有些远,开车要四五十分钟。阮梨快速洗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打车。
这一带曾经是京北老牌会所的聚居地,后来城市改造,许多会所都关门或者迁出,留下来的几家也几经易主,早已经掉出了早年的档次,成了不入流的地方。
阮梨对这些地方不熟,只是听孙媛说起过外西街,说京北如今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本不会去,跌份儿。
出租车停在会所门口,风格老派的装修,保安似乎还没睡醒,看见有人来,连忙拦下,“哎哎哎,干什么去?这还没开始营业呢。”
“我找霍明朗。”
“谁?”
“给你们经理打电话,告诉他,有人来找霍明朗。”
温淡却利落的音色,保安的睡意一下子就醒了,这小姑娘瞧着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凶。不敢再怠慢,保安连忙打电话给会所经理,听对方说让她进来,又赶忙放行,“您这边请,他们在春月包厢。”
阮梨走进来,刺鼻的劣质香水混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皱眉,一路循着指示找到春月包厢。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歪靠在沙发里的霍明朗,旁边坐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两个保镖一样的人。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阮梨一眼,显然没想到是个年纪这么轻的小姑娘,下巴点点霍明朗,“行,人在这儿了,这是他这两天的酒水单,你把账结了,人你领走。”
阮梨一眼扫过去,三十几万。再看窝在沙发里的霍明朗,即便醉成这样,霍家这些年在人前的礼仪教养还在,没有胡言乱语耍酒疯,只是衣服有些皱,下巴上一圈青渣,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
阮梨走上前,将霍明朗扣在腕上的手表摘下来直接丢到中年男人怀里,“他这块表,足够节你们那点账了。”
中年男人接住手表,有些怀疑,“真的假的?”
但他也不是完全不识货,虽然不清楚这男的什么来头,但一身行头可不便宜,否则他也不会让他在这里赊好几天的账。
阮梨:“真的假的你找懂行的人验验不就知道了。”
嚯,小丫头挺凶。
中年男人哼笑一声,“谅你们也不敢糊弄老子。”
话落,他起身,“他这酒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两个人把他抬出去。”
“不用,麻烦给我两桶冰水,不用太冷,能醒酒就行。”
中年男人微怔,旋即乐着点头,“有点意思,行。”
他冲身后的手下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冰水去!”
片刻,两大桶冰水就被拎了进来。
阮梨退到稍远的位置,“麻烦了。”
中年男人越发觉得有意思,这小姑娘瞧着温软,浑身上下一股随便使唤人的劲儿,不像是个善茬。不过这块手表到钟表行转手就能卖一个巴掌的数,他左右不亏。
中年男人示意保镖动手。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拎起两桶冰水,第一桶兜头浇下去的时候,霍明朗一个激灵,整个人被从困倦中惊醒,待第二桶浇下去,酒已然醒了大半。
他似是有些恍惚,怔怔地窝在沙发里,整个人湿哒哒的,深朗的眸子猩红,视线里也没有焦距。
中年男人见状招呼手下一起出去,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阮梨和霍明朗两个人。
“醒了吗?”阮梨问。
霍明朗似是终于找回了一点神识,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女孩子,深暗的眼底终于亮起些神采。
“如果你醒了,就听我把话说完。”阮梨看向霍明朗,阻止了他想要说的话,“我不知道你这些天为什么要这要闹,但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霍明朗。”
“你认识的霍明朗……”霍明朗喃喃重复着阮梨的话。
“我认识的霍明朗意气风发,赤诚果敢,热烈如骄阳。”
霍明朗怔怔看向阮梨。
阮梨乌软的眸子里沉着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喉头微哽,“霍明朗,你还记得高二那年的七校篮球联赛决赛吗?”
阮梨微顿,思绪走远,记忆里张扬耀眼的少年和眼前颓然的年轻男人一点点重叠。
“那天你赢了比赛,收到了很多礼物和情书,你第二天请了假,让我帮你把那些东西全部送到失物招领处。霍明朗——”阮梨喊他的名字,“那天有一封情书,是我写的。”
她藏在心里八年的秘密,多少年小心呵护,也曾紧张忐忑地等待着告白,再到如今的坦然面对,原来亲口说出来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窝在沙发里的男人似有一瞬的怔然,旋即眼底涌起难以置信、不可思议、意外、震惊——无数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