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分离(第7/7页)
宁悦只觉得肋间胀痛。胡子渊大约吃了六七口,放下勺子,噘着嘴说:“我吃不下了。”然后怯怯地看着宁悦,眼睛里慢慢浮上一层水光。
慕晓看了看硬盘,眼神沉了沉,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子渊发泄够了,开始意识到妈妈不同寻常的沉默。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宁悦,撇着嘴,慢慢地开始吃东西。但是,那一脸的委屈,却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宁悦看着远处玩儿的不亦乐乎的儿子,低声说:“最早的资料是七年前。调查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宁悦只能沉默。
慕晓接过硬盘,“好,我会仔细看的。不过,我想问一下,既然那么早您就准备,为什么到现在才离婚?”
从今后,纵有千般苦万般累,心无所悔!然而,大人能想明白的事情,对孩子而言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刚在床上声泪俱下地表明只要妈妈的胡子渊,在看到宁悦做的早饭的时候,戳着盘子里东西,嘟囔:“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奶奶做得好吃!”
“开始是因为对他还存幻想,希望一切能往好的地方发展。后来是因为孩子,觉得就这么凑合着过也没什么。”宁悦顿了顿,“想离婚的时候,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能和他抗衡。我想体面地结束这场婚姻,包括孩子和我自己。所以才拖了又拖。如果不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部,“也许还会拖下去吧?
宁悦紧紧地搂住孩子,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缝隙间渗出来,一滴一滴汇聚成行。
慕晓点点头,收好硬盘,又拿出几张纸:“麻烦您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签下字,我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我要妈妈!”胡子渊钻进宁悦的怀里,毫不迟疑地说着,并努力地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贴近宁悦的身体。
这是一份委托书。宁悦看了一遍,直接签字了。
宁悦放弃解释胡成是否是个坏人的话题,她迫切地需要胡子渊再肯定一遍这句话。有了这句话,她之前的努力和冒险,之后的勇气和坚持,才有源泉和根本,“你确定吗?还有奶奶和爷爷,你和妈妈在一起之后,可能不能经常见到他们。”
慕晓打趣地说:“我以为您会习惯性地改一些。”
胡子渊抓紧宁悦胸前的衣服,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坏!我和妈妈在一起。”
“很久没工作了。那些职业习惯都被生活习惯代替了。”宁悦解释。
这是实话,她怕胡成。这么多年下来,尽管她一直维持精神的独立和自己的个性,可是因为胡成和整个胡家造成的天然的居高临下的地位,对她还是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畏惧都如影随形。
将近十年的家庭主妇生活,她已经习惯了沉默,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把自己的观点隐藏起来,习惯了尽量接受别人的意见……
宁悦点点头:“妈妈很怕他。”
秦灿除了宁悦拒绝租房的时候说了两句,后面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玩手机。宁悦无意中扭头,看到他正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游乐场,不知道想什么。
宁悦没有说话,孩子的小手正好落在了伤口包扎的地方:“爸爸又打你了?所以,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宁悦依旧回了卓浩提供的住处。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接受秦灿的帮助,却可以安心地住在卓浩这里。也许是因为打小建立的熟悉,时间积淀的了解,让她觉得安全。
“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生活呢?这样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胡子渊的声音带了哭腔。
玩累的胡子渊倒头就睡,看着儿子睡得憨实,宁悦既欣慰又担心。
“爸爸和妈妈,不能再在一起了。但是,妈妈想要你和我一起生活,爸爸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希望能和你生活在一起。”
朋友圈里转发的关于单亲妈妈疏于和孩子交流造成的各种成长缺陷的新闻,在她心里起起落落。时而觉得跟自己没关系,时而又觉得自己似乎正在经历,只是事情尚未累积到那个程度而已。
“什么事?”
儿子的睡颜像个小天使,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带着些微的鼾声,安抚着宁悦紧绷了一天的心。
宁悦说:“爸爸办事去了。子渊,妈妈遇到了麻烦,需要你帮忙。”
暗沉的夜里,一栋栋高楼在夜色中遮盖了这个星球的天空。在他们的身上,一扇扇窗口透出或昏黄或苍白的灯光,组成另一片无边无际的星光。灯影、楼影,连绵不绝,浩瀚无边。有人会注意到,某一个小光点里,爆出一声突兀的玻璃碎裂声。除了一个小男孩,在睡梦中突然痛苦地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一大早,面对起床就是一脸惊恐的胡子渊,宁悦把他揽到怀里,轻轻摇晃着。熟悉的气息安慰了孩子,母亲的怀抱给了他勇气,胡子渊紧紧缩在宁悦的怀里,终于抬起头了头,怯怯地问:“妈妈,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