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得挠人处且挠人
“这位……小姐, 贵犬已经好了,您脸色不太好,可要让大夫看看?”
“不用了, 我回家治。”
聂城走后, 陆栖鸾便一直坐在药铺中,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发怔, 直到药铺的伙计问她, 方才回过神来, 酱酱已经在脚边活蹦乱跳了。
……还是先去找苏阆然吧。
抛去脑子里纷乱的情绪, 陆栖鸾甫一踏出门, 便听酱酱兴奋地叫了起来,一蹦一蹦地朝街对面一个熟悉的人影跑去。
陆栖鸾:“……”
待陆栖鸾看清那人是谁时,凝固了一会儿,并没有动, 而是低头拿出点钱, 转去药铺隔壁的铁匠铺挑了个合手的菜刀,提着便朝那人走过去。
“汪嗷!汪汪汪~”
到底是枭卫府出来的, 尤其是府里有那么一个爱猫及狗的人在,每日伺候完猫主子后便会吧酱酱也抱过去呼噜呼噜毛。让大夫的手摸总比寻常人舒服些, 是以酱酱也爱粘着叶扶摇。
“一别多日, 你倒是胖了不少。”
叶扶摇刚抱起酱酱, 便觉得一把刀顶在自己后腰上,把他推进了街角的巷子。
“……陆大人,这是为何?”
陆栖鸾表情狰狞, 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在这儿干什么?”
“……”叶扶摇了片刻,道,“在下有病,来抓药的。”
“你又有猫病了?”
“蒙陆大人关心,酿酿无碍,是在下自己病了。”
陆栖鸾这才回想起来这厮日前请了病假,眼下看着瞳色都比先前淡些,想来也是病的不轻,连验尸的事儿都是交给一个老仵作干的。但她还是没放下菜刀,起疑道:“门口朱雀街不有的是药铺吗,你什么毛病?非要跑这么远抓药?”
和泰坊正是多事之秋,叛徒又出在枭卫里,谁让他撞在枪尖上。
叶扶摇说话一向是慢悠悠的,听了她的话,唉了一声,还没等说什么,巷子外的药铺便走来一个人。
“叶大夫,您要的上好龙血虺,肥的很,给您养了半个月了——”
店门口有个人抱着一只竹筐拐进来找叶扶摇,只见一美貌少女持刀意欲行凶,脸色瞬间扭曲起来,一句“杀人啊”刚要说出口,便被人按住嘴一并推进了巷子里。
——苏小哥儿,来得好。
叶扶摇无奈,道:“在下来取一条上个月订好的龙血虺,因是大毒之物,正经药铺卖不得,便只能找些小地方。”
苏阆然闻言,打开那药铺的人抱着的竹筐看了一眼,只见是一条双目赤红、头生鳞刺的花纹蛇,便接过来对那药铺的伙计道:“是我们误会了,都是友人,抱歉。”
那伙计被松开后,腿肚子打颤,直到叶扶摇说的确是熟人后,才慌慌张张地离开。
“都毒到不让卖了,你拿这蛇干什么?”
“医者总要有些独门压箱底的东西,否则陆大人当苏都尉上次在贺州的毒是怎么解的?”
……哦。
叶扶摇见他们姑且打消了疑虑,便好奇道:“陆大人都积劳成疾了,为何还要在街上游逛?”
“本官为国为民,谁跟你一样闲。”陆栖鸾转过头问苏阆然道,“追到了吗?”
苏阆然点头道:“追到了,马车转去了西乐坊……你是对的。”
京城里九成坊市都有臬阳公府的产业,而西乐坊便是其中心地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事情正是她想的最糟糕的那种。
陆栖鸾的精神一下子萎靡下来,苏阆然见状,还是先把这两个病人送去治一治,有什么话大家躺着说。
……
陆栖鸾不敢回家面对她娘的怒吼,又不能去枭卫,便就近拖着叶扶摇去了苏阆然家。
苏阆然的父母早年为戍守国门而亡,家中并无其他长辈,只有一个在雁云卫做统领的叔父,但军务繁忙,府里只有老仆照顾他。
老仆姓徐,第一次见苏阆然待友人来,很是高兴,听说他们都病了,跑前跑后地按叶扶摇给的方子熬上了药。
喝了药,陆栖鸾便自来熟地躺在他家的摇椅上,大约是叶扶摇那种妇女之友的气息特别浓重,
脑子不太清明地跟叶扶摇倾诉作为一个晚期少女的感情问题。
“老叶,我情绪出了问题。”
苏阆然点头,跟叶扶摇强调道:“她情绪有问题。”
了解了府里最近出的案子前后,加上陆栖鸾发现的种种蛛丝马迹,叶扶摇听到后面,都快听笑了。
“陆大人高风亮节,面对如此豪门,竟还没有与嫌犯同流合污,朝廷幸甚有你。”
陆栖鸾拿下额上的冷布巾道:“我倒是想过同流合污……”
苏阆然:“不准污。”
陆栖鸾道:“你看,我的处刑人在这儿呢,万一把持不住污了,他马上就会来肃清我。”
叶扶摇虽然是在笑,可眼底的笑意却在慢慢消失,似乎是不满于陆栖鸾的怠惰,别有它意地提醒道:“陆大人总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又往往怠惰起来,你可愿听听在下的拙见?”
“……你说吧。”
“所谓百里之行,陆大人都走到九百九十九步了,难道还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这件事查到头就要去撬朝廷党争与夺嫡之战了,不到万不得已,陆栖鸾是绝不想去碰那些的。
可冷静下来想想,她是枭卫,枭卫这个身份本身就注定了是朝中最凶悍的一党。而所谓党争,说白了就是你死我活。
陆栖鸾拿手背盖住双眼,道:“我正是担心这个。”
“陆大人不妨试想一下,你放弃翻案,辞掉官职,应下臬阳公府的亲事。待他们成功将锋口对准东宫,接下来便是易储,顺利的话,紧接着便是调转矛头对枭卫进行报复,待三皇子继位后,对昔日反对他的残余势力打压。以陆大人将左相与三皇子都得罪了个遍的辉煌业绩,陆大人以为,若他们要对令尊或令弟动手……是嫁做人妇在夫主面前求情更有用,还是趁现在鳞甲在手,将他们在羽翼丰满前全部杀光来得安心?”
嫁做人妇求夫主怜悯,还是提剑在手,让其震怖……还用想吗?
叶扶摇的口吻总是气人的,他能在三两句冰冷而刻薄的话语间,把你所有寄托于人性的期许全部扼杀干净。
掩在阴影下的双眼清醒过来……她忘了,这不仅仅是她伸张正义的冲动,更是一场求生。
“聂言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听见陆栖鸾这么说,苏阆然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倒也不是他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而是难过于陆栖鸾总为这些事把自己掩藏起来。
重复了两遍,陆栖鸾又道:“……可能是无缘,世事并没有给我足够信任他,直到交托一切的时间。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公主府一次、金屋一次、惊马案一次,都说事不过三,他是有点过分了。你说,我这个硬柿子,是不是该张开爪子,挠一挠他,叫他知道我不是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