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安全区/一顶由床单搭成的帐篷内 日/内
一个年轻的女人额头上蒙着毛巾,疲惫地躺在被子里,紧挨着她躺着的,是一个新生婴儿。
她床边围绕着一个中年女护士和一个老太太。
帐篷外面热闹起来,似乎一大群孩子笑闹着。
产妇睁开眼睛好奇地看去。
护士撩开门帘,产妇看见一大群孩子拥着拉贝和魏特琳走来,拉贝手上捧着一个小盒子。
护士:拉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给你的宝宝庆祝生日来了!
产妇不可思议地慢慢撑起上半身。
魏特琳:别起来,躺着休息!(她俯身欣赏着熟睡的新生儿) 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产妇:(笑了) 我们可是个男孩子!
魏特琳:那更不得了!长大不是潘安就是贾宝玉!
大家都笑起来。
拉贝:这个宝宝是在安全区出生的第二十五个宝宝。
他把那个小盒子打开,人们看见一个米饭做的蛋糕,上面放着二十五颗五彩小糖豆。
拉贝:这是我的管家做的生日蛋糕,祝贺孩子的第一个生日。就只有这点原料,至少是甜的。
他又拿出一个自制的生日卡片递给产妇。
产妇堆起不敢当的笑容,把卡片打开,里面竟是两张五元美金的钞票。
产妇:这怎么好意思?
魏特琳:收下吧,拉贝先生给每一个生在安全区里的孩子都送一份礼金。(对拉贝) (英文) 孩子的父亲撤到后方去了,孩子的母亲当时怀着身孕,在码头上跟丈夫走散了。
一个少年跑来:拉贝先生!
拉贝回过头。
少年:运粮的车半路给日本兵截了,两辆车只回来一辆,史密斯先生乘的那辆卡车被日本兵截住了!
拉贝:我就说过,运粮食最好在夜里!
魏特琳:最近日本兵在夜里犯罪更大胆了!
拉贝和魏特琳赶紧跟产妇和其他人告别。
拉贝:真扫兴,宝宝的生日派对只能提前结束了。
魏特琳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
教堂/大门外 日/外
孟繁明开着轿车到达了教堂大门口。
他快速地下车,然后快速地打响门铃。不等里面的人应门,孟就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拎出一个篓子,一个口袋。
门上方的小窗打开,露出法比的脸。
孟繁明把篓子和口袋搁在地上。
孟繁明:上次你说,要是能弄到鸡蛋就好了。这篓子里是八个鸡蛋,好不容易从日本古董商手里换来的。
法比把大门打开,孟繁明把篓子和口袋递交到法比手上:口袋里装的是日本鱼罐头。我就不进去了。
法比:你能不能马上弄到十三张通行证,把这些孩子们带出南京?
孟这才注意到法比神色的阴沉:怎么了?
法比:昨天夜里日本兵又来了,连屋顶阁楼都搜查了,幸亏女孩子们藏进了地窖。
孟繁明:书娟怎么样?
法比:她还好。
孟繁明:日本兵没有抓人杀人吧?
法比:不抓人杀人他们来干吗?陈乔治被他们杀了。乔治你认识吧?
孟胆战心惊地点点头:还有……谁?
法比:那两个军人也被他们打死了。
孟繁明:天哪!
法比为着心里某个念头在走神。
孟繁明:那书娟……真的没事?
法比:嗯?
孟繁明:她有神经性的鼻血管痉挛的毛病。从小到大,受不得刺激,一受刺激鼻子里的毛细血管就会痉挛破裂,流鼻血,有那么一两次,我跟她母亲争吵,她就受了刺激,流鼻血流得止都止不住!
法比:(仍然略微走神) 她真的没事……
孟繁明:没事就好。
法比:(苦笑) 好什么?我夜里睡觉,都会一下子醒过来,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还好好的在那儿……吓得我一身一身地出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日本人知道这些小姑娘躲在教堂里,就像一头野兽知道哪个树洞里藏着小兔子,知道小兔子迟早是他嘴里的肉,存心让它躲在树洞里,把它掏出来反而麻烦,其他野兽也要来分一口,而且,小兔子藏在树洞里,能把野兽的胃口吊足。所以就不惊动它,让它先藏在树洞里……
孟繁明:我马上去想办法,给她们办通行证。
教堂/厨房 日/内
法比打开篓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个鸡蛋,一面自言自语:要是炒鸡蛋呢,就要用油,油到哪里去找?还是蒸鸡蛋羹吧……
他把一个鸡蛋壳磕开,倒入一个铜盆,发现一个鸡蛋在里面显得小得可怜。他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这够谁吃?……
他发愁地看着大盆里的两个小鸡蛋。
玉墨:(画外音) 我来吧。
法比回过头,看见玉墨穿一件黑色的丝绒旗袍,头上别一朵白绒线自制的小花:她在服丧。
她默默地接过法比手里的盆子,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法比:(企图阻止她) 哎哎哎,这点鸡蛋还指望吃一个礼拜呢!
玉墨不理他,用肩膀挡住他的手,又抓起一个鸡蛋,打入盆中。
法比急了,再次伸手抢夺玉墨手里的盆子:就这点东西,要让孩子们细水长流地吃一个礼拜。你一顿给我都糟蹋完了,下顿都没得吃了!
玉墨抱着盆子不放,跟他周旋似的绕到案子另一边:你还想吃一个星期?哈!能活到下个星期吗?戴涛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晓得那是他此生吃的最后一餐饭?
玉墨眼睛里含着泪水,声音也颤抖起来,但嘴角挑起一弯厌世的笑。
法比和她对视一会儿,声音软下来:别把盆子弄翻了。
玉墨拿起一个个鸡蛋,一个个地在铜盆的边沿上磕开,打入盆中。每打开一个鸡蛋,法比的身体都微妙地震动一下,似乎一块黄金或白银被扔进水里,永远丧失了。
法比飞快地抓起最后一个鸡蛋。
法比:这个留给英格曼神父。他爱吃煮鸡蛋。
玉墨看了他一眼。法比把打蛋器递给她。
玉墨开始打鸡蛋。起初搅打得悲哀,有气无力地,渐渐开始愤怒,加快了动作,最后像是要解恨似的,咬牙切齿地打。
盆子里的鸡蛋翻起金黄的泡沫……
法比盯着玉墨的侧影,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入盆中。
教堂/地窖/女人一隅 日/内
喃呢和春池在玩纸牌,听见头顶打鸡蛋的声音,立刻两眼放光:今天有鸡蛋吃了!
春池:那也轮不到你和我。人家女学生的爹送来的。
喃呢:我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个好爹。
教堂/地窖/女学生一隅 日/内
书娟听着喃呢的话,目光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