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有缘人
当日,羌邑皇宫北苑设宴,为前来贺寿的仙门众家接风洗尘。
国君萧如奉却未出席,他自持身份,又是仙盟督守,在寿宴之前并不曾露脸。
连乌见浒这样的大宗门宗主亲临,出来接待他的也不过几个得宠皇子。
“萧如奉好大的架子,还真当自己是仙盟之主了,连灏澜剑宗的宗主都不放在眼里。”
“他大约觉得自己是这位乌小宗主的长辈吧,若是老宗主还在亲自来了,萧如奉哪敢这般放肆。”
有人低声骂咧,有人不屑一顾。
乌见浒虽被下了面子,却没当回事,席上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派风流。
容兆对这样的场合没兴致,喝了两杯酒便准备回去,奚彦却起身,端着酒盏朝乌见浒走去。
见他们相谈甚欢,容兆漠然收回视线,先行离席。
乌见浒侧头时,容兆的背影已走出大殿,走入皎皎月色下。
他暗道可惜,轻抚着酒盏沿口,若有所思。
“乌宗主。”
奚彦开口,眼含希冀:“日后若有机会,能否请乌宗主你为我指点剑术?”
乌见浒好笑问:“为何是我?你大师兄在剑道造诣上人人称颂,你何不与他请教?”
“于剑道上乌宗主你与我大师兄不分伯仲、各有千秋,我自是想多学点。”奚彦厚着脸皮道。
乌见浒不置可否,喝着酒懒洋洋地应:“再说吧。”
奚彦回来时,容兆刚让人焚了香,正要入定。
屋外传来奚彦的笑声,屋门随即被敲响。
“大师兄,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奚彦不等他回答,径直推门进来。
容兆眼中有转瞬即逝的不悦,轻抬起眼:“有事?”
奚彦走来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猛灌几口,再一抹嘴道:“那酒可真呛,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那么多人喜欢。”
“你下午不也喝了,喝不了方才为何还要喝?”容兆换了个姿势,靠回榻中,阖目养神。
奚彦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不是为了能跟那位乌宗主说上几句话,大师兄,你跟他认识挺久了吧?我听人说你们之间一直有些不对付,是不是真的啊?”
容兆没作声,耷着眼不由想起一些从前之事——
他和乌见浒确实不对付,或许天生不对盘,从第一回交手起便已结下梁子,知道那人秉性恶劣,所以看不上,乌见浒对他大抵如此。
但幻境那三年终究改变了一些东西,隐隐发烫的手腕和不稳的道心不断提醒他,即便那是一出假象,他也已做不到心如止水。
很烦。
偏毫无眼色的奚彦还不断在耳边聒噪:“大师兄,其实我觉得乌宗主人还可以吧,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对他有偏见?他现在是灏澜剑宗的宗主,你总是不拿好脸色对他,难免让外人议论揣测,再者……”
“可以在哪里?”容兆冷不丁地睁眼。
奚彦一哽道:“我请他指点我剑术,他也没拒绝,至少是热心肠之人吧。”
“他不是个好东西,别有所图,”容兆嗓音寡淡,“离他远点。”
奚彦嘟囔:“哪有啊,我没觉得,他能图我什么?我还挺想跟他交个朋友的。”
“交朋友,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没想那么多,”奚彦声音渐弱,或许是心虚,“大师兄你就别问了。”
容兆重新阖眼,不再理他。
翌日傍晚。
郢城西北一隅,不起眼的宅邸坐落于此,里头却别有洞天。
容兆踏入庭中,目光扫过四处雕栏画栋,眼神中只见冷意。
片刻,有妖仆进来,双手奉上一精致锦盒,小声禀道:“少宗主派人去给灏澜剑宗宗主送礼,公子您之前吩咐过盯着少宗主,别让他接触灏澜剑宗之人,这是他原本打算送给乌宗主的东西。”
容兆随手掀开锦盒盖子,里头是一柄折扇,扇骨由通体乌黑的地魄晶所制——
地魄晶是元巳仙宗特产玉石,炼制出的宝器皆非凡品,眼前这柄折扇便是件上品灵器。
更者,如折扇、玉坠、香囊、锦帕这样的贴身之物,只赠有情人,若单单为了结识攀交送这样东西,未免叫人笑话。
那位少宗主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之。
容兆取出折扇展开,扇面上是以灵力勾勒出的仙山灵水图,十分用心。
奚彦那小子别的不行,作画倒有些水平,备这份礼当真煞费苦心。
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他“啪”一声将折扇合上,扔到了一旁石桌上。
妖仆垂首退开,噤声无言。
很快进来几个侍从,押着容兆等的人按跪到坐下的他身前,那人抬眼间瞧见容兆冷若冰霜的脸,心头一凛,深低下脑袋,颤声道:“云、云泽少君……”
容兆没理他,重新捡起那把折扇,垂眼看着,不时开合,如同把玩一般,半晌幽幽道:“瞿仙使在这羌邑王都里,过得挺快活吧?”
“没、没有,真没有……”
说话之人气势渐虚,不提别的,光是这座内里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宅邸,就足以证明他在这郢城里过得十足潇洒。
瞿志是元巳仙宗派驻在仙盟的仙使,代理元巳仙宗一切仙盟事宜,这是个肥差,以元巳仙宗今日地位,有的是人巴结他给他送好处。
这本也没什么,但这人之前只是副使,是容兆帮他谋来的差事,又助他铲除原本的正使取而代之,收他为己用帮自己收集传递消息。
起先这人还算尽心尽力,待容兆进入幻境消失三年、音讯全无,这瞿志或许以为他已凶多吉少,心思便活络起来,不再听从他手下之人使唤,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今日容兆亲自登门,摆明来兴师问罪。
瞿志心下惶惶,不敢再抬头看他。
“你多久没给望川阁那头递消息了?”容兆忽然问。
瞿志额上滑下冷汗,强撑着解释:“仙盟近日诸事繁多,人多眼杂,不便往外头递消息,并非我有意拖延,还请云泽少君勿怪。”
但上一次他主动联系望川阁,也已经是一年多前,毫无说服力的说辞,无非以为容兆好说话,试图狡辩。
容兆无甚反应,仍旧低着眼,注意力在手中折扇上。
“云泽少君,我……”
折扇再次合上,扇柄敲上面前之人肩膀,容兆的声音陡然变了:“瞿仙使,你是觉得我是个傻子,由着你糊弄吗?”
那一瞬间瞿志感受到凛然而下的威压,半边肩骨剧痛,回神时整个身体都已匍匐下去,终于生出了惧意:“云泽少君饶命、云泽少君饶命!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趴在身前求饶之人低贱有如蝼蚁,容兆冷冷看着,松开手,手中折扇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