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的卡牌

魏知善是先前那位典签姜左找来的大夫,有一手不错的金针之术,帮着他减缓了不少病痛。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她后来伪造证件,带走了姜左的尸体,并将其拆的七零八落。

萧君泽当时一眼便识破了她的谎言,魏知善也发现了有些诡异之处,但两人都十分默契,没有说出来,当时魏知善便离开了,但重新相遇,是在水匪之地,估计是两人都没想到的。

上了船,想知道真相的魏知善殷勤地给小殿下倒茶扇风,十分热情:“事出突然,没什么酒水招待,只有白水一壶,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不嫌弃,是我来的突然,”萧君泽也很热情地看着这船舱,目光很顺畅地落到挂在船边的一具干净整洁的人骨骨架上,“这副骨架,倒是漂亮……”

“哎!”魏知善眼眸一亮,猛拍大腿,“殿下果然识货,这具骨架是我蒸烤之后,保存得最完美的一具,其它的不是脆就是腐朽,那些个俗人,每次来我这,看到这骨头便面色青白,实在是没见过世面!”

“魏真人在这风水宝地,难道还会缺少尸体?”萧君泽笑问。

“哪那么容易,”魏知善叹息道,“世人无知,我能找到的,都是些残缺不全之尸,或者腐烂,就难得几个完整的。”

“如今这世道,略费些米粮,应该便有人拿尸骨来换吧?”萧君泽疑惑地问。

魏知善沉默了一下,才道:“十年前,我还在上清道修行时,就悄悄用钱帛收寻尸体。一开始,一个月才能收到一两具,后来,便是十日就有,再后来每日都有……且都是新鲜、现杀的。”

萧君泽脸色上的笑意隐去,沉默了一下,才道:“看你年纪,十年前,也不过十五六岁吧?”

“十四岁,”魏知善叹息道:“殿下,不瞒您说,我出身于阳洛魏家,是南岳夫人魏存华的后人,不是大罪,是不会被驱逐的。也是那次,小道才知,这世间,是何等残酷。”

“那你为何还要坚持?”萧君泽认真问道。

“我学习的是南岳夫人所传的《黄庭经》,其中有药理与人之躯体之密,但其中许多都只是一笔带过,并无详著,”魏知善扼腕,“我当然不能任之,只能离家流浪,以金刀之术割痈治人……”

萧君泽忍不住笑道:“那你的金刀之术,救活了几个人?”

魏知善老脸一红,吱吱唔唔地答不上来。

“真人真是艺高人胆大,什么都不懂,就敢用金刀之术,”萧君泽感慨道,“怕是你那刀刚刚割了尸体,刀都不擦一下,就去割人了。”

魏知善这可不依了:“殿下不可无由诽谤,割痈之前,须先以火治刀,这点医术,我还是会的。”

萧君泽撑起头:“行了,你这路走窄了,治不了的。”

“哦……难道殿下你有办法?”魏知善试探道。

“咱们还是先说姜典签是怎么死的吧,”萧君泽话题一转,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支碳笔,“有纸吗?”

“有!”魏知善立刻就从桌案下拿出几张画着心肺的黄纸,把画过的一面反过来,露出背面,“请!”

“有点复杂,我得先从血液循环给你讲起,”萧君泽随意在纸中间画了一个心,“由心而发,有四根血管,其中我们将他称为静脉和动脉……”

“……动脉过肾后,肾脏会将其中的毒素、杂物过滤,形成尿液排出体外,但若是短时间杂质过多过浓,便会有力不逮……如此,会形成结石,就像盐水过浓,会析出盐粒一样……”

“……对,你看到的关节风石,也是因此而形成!所以典签当时喝酒,加重了他的肾脏负担……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他死了。”

听完这一番讲解后,魏知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听过了仙乐,她从未享受到这样的知识洗礼,完全沉迷了。

但听完之后,她看萧君泽没有向下说的意思,不由提醒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你把他解剖了啊!”萧君泽皱眉道。

“不对,他是死于中毒!”魏知善小声道,“您给他喝的酒里有毒。”

“什么,你说我给他喝的是毒酒?胡说!没有的事!”萧君泽本能反驳,但突然想到一事,声音不由得小了下去。

他给姜左的酒,好像,似乎,忘记了去掉酒头。

天然的酒在发酵过程中会自动生成甲醇和乙醇,甲醇那玩意才是破坏肾脏眼睛大脑的强力杀手,因为沸点比乙醇低,所以在蒸酒时会聚集在出来的第一股酒里,因此后世在蒸酒时,都会把酒头弃去不用。

所以,他在那里搞了半天,姜左死那么快,其实还是被毒死的么?

这,这可真让人尴尬啊。

于是他轻咳一声:“既然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在下告辞!”

“等等,殿下留步,”魏知善一把拉住少年手臂,热情道,“你那山寨太过扎眼,要新建耗时费力,小道有一处坞堡,地形隐蔽,宽敞通风,殿下不嫌弃的话,可以将就着住下!”

“这……还是算了,”萧君泽摇头道,“我身有通缉,怕是会牵连到真人。”

“牵连不到!”魏知善果断道,“那地方在对岸,是魏朝治下,萧衍的手下,不会过江寻找的。”

萧君泽摇头:“不好不好,这风险太大了……”

“殿下,”魏知善恳切道,“咱们都不是好人,就不必如此迂回,您只要能给小道时常传授一些医道,小道便会想尽办法,绝对不会让人寻到您的踪迹。”

萧君泽看着她,女冠也恳切回望。

数息之后,萧君泽微微一笑:“那就叨扰真人了。”

……

魏知善做下决定后,便让萧君泽的船先回到山寨,她随后便去寻他。

于是,在萧君泽等人回到山寨码头不到一个时辰,魏知善便十分诚意地的独自撑船前来,将他们的船带上淮河,向北面而去。

萧君泽坐在船尾,和魏知善随意聊了起来。

“如今南朝道教隐隐分为两派,一派是以上清道为首的国教,吃国家俸禄,其中教士受正规的受箓、上道牒,属于半个朝廷官员,是各地权贵士族的座上宾。”魏知善给他解释其中的门道,“其中,各大家族以血脉维系正统,把持教统,相互承认,排挤原来的五斗米道。”

“那五斗米道呢?”萧君泽可是知道这道派的大名,当年五斗米道如日中天,南方士族深信之,道士在各地的乡、村中都有祭酒、天师这样的基层道组织,势力庞大无比,上清派在当时的五斗米道面前就是个弟弟。

“百年前,五斗米道的孙恩、卢循起事,想要建立一个地上教国,和晋朝来来回回打了十四年,江南世家深受其苦,从一开始的暗中支持,变成后来的合力绞杀。”魏知善感慨道,“自那之后,南有陆修静,北有寇谦之,这两位有道真修都各自说服南北两位皇帝,让道教依附皇权,成为国教,传道需入宫观,禁止教派私下于乡间传道,更不许有道官祭酒‘领户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