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你笑啊
这话一出,贺欢明亮的眼睛里一时间刷满了问号,手上的粗针更是直接戳到了手指里都没感觉到,在羊皮上留下几溜血珠。
这……
贺欢沉默数息,谨慎地问道:“公子,要不,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第一个办法吧。”
真不是他胆小啊,而是这位公子提出的意见太、太不切实际了,那可是洛阳!
有十五万禁军镇守的洛阳,就算北方六镇的大军全南下了,也不敢说能拿下洛阳,更何况,他这不过是不满百人普通军户,那些禁军,可是铠甲齐备、弓马精良的健卒。
原谅他的见识实在太过短浅了,这种事情,就算是做梦,他也是不也去做。
萧君泽微笑道:“我说是,又不是让你明日就去,而是你有没有想过,去投奔襄阳太守,有他庇护,你们将来未必不能完成第二个目标。”
这位小哥救了他,他当然需要回馈一二,不过直接给金银财宝,他在这乱世肯定守不住,不如给他一个编制,也算能安居乐业,毕竟在他的计划里,雍州将来就是南北两国之间的不会有什么战乱的地方。
贺欢笑了笑,诚恳道:“公子,在下实在不懂你的意思,还请解惑。”
萧君泽于是给贺欢讲解了这事。
“北朝如今,是这个局面,”萧君泽拿了一根树枝,在洞穴的泥地上轻轻划了几笔,便有了一张简单的山川轮廓图,“自北朝迁都洛阳后,实行了九品中正制,如今,各大世族,正在争着上位……”
听到贺欢说毒盐的事情时,他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说,崔卢郑王李这几姓开始发力了。
前些年,元宏还在时,为了南征,削减了百官俸禄,如今的百官,有几个是靠俸禄生活的,削减俸禄,只是给他们更多敛财的借口而已。
自从九品中正制后,就算有元宏不要命地励精图治,但门阀威力却依然霸道地充盈进了整个朝野。
崔卢郑王李,这几大家世族的几乎所有的子嗣、门生,都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官职,与宗室勾结,开始对朝廷的各种经济命脉下手。
如果说元宏在时,他们还会收敛着,遮掩一下,当他重病之后,连遮掩都没有必要了。
陷害贺欢他们的人,是元晖和卢昶,前者是宗室,后者是范阳卢氏的嫡脉,算不上位高权重,不用以前,就算是现在他让襄阳太守帮着写个信给彭城王元勰,元勰都会处罚他们。
但是……
“但是就算是已经位高权重的彭城王,也不会重罚他们,”萧君泽目光里带着笑意,看着陷入沉思的贺欢,“在他们眼里,宗王与高门,都比那十几个死在路上的兄弟重要多了。”
以他们的实力,碾压贺欢这种统领百人、连个官阶都没有的小小队主,说不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而是下边的人在帮主子解决麻烦。
“选第一条路,就是要你把事情遮掩了,不再提起,”萧君泽淡定道,“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你自然也可以带着你的兄弟回到怀荒镇,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嗯,他们应该还会给你们一些补偿,说不得便每人有一口锅。”
贺欢沉默数息,才点头道:“世间本就不公,这个道理,我自小就明白。那,第二呢?”
“第二条路,”萧君泽挑眉道,“雍州刺史君泽,有割据自立之意,在他治下,不能说有多平等,但至少,没有官阶,不遵九品之制,你若在他麾下,或许有一天,能亲自在朝廷上,为自己和兄弟们,讨回公道。”
“能去君泽大人麾下?”贺欢的眸里顿时闪过惊讶,大喜道,“那必是好路,我选第二条。”
萧君泽准备忽悠人的说词都准备好了,对方这热情倒是把他给整得不会了,一时有些迟疑道:“他可从未去过六镇,你凭道听途说,便要去他那里,是否过于冲动了?”
“不冲动不冲动,”贺欢连连摆手,他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小酒窝,看起来阳光又自信,“你是不清楚,草原六镇,都十分钦佩君泽大人,自从他疏浚运河后,幽州粮草比十年前廉了不止四成,以前一匹骏马能换五斛米粮,如今一匹能换得九斛,还有襄阳的茶、酒、盐,哪怕加价,也都货真价实,从不会以次充好。最重要的是,他能找出奇术,能梳洗羊毛,让草原上羊群卖得上价,更是不以私利,将洗毛之法公之于天下,让草原诸部多了近半收成,六镇连同柔然、高车诸部,都感激他的恩德……”
草原生活艰难,他前些年几乎饿死在怀荒镇,但从九年前开始,六镇的子民一下就发现米粮、盐铁都便宜了许多,饥荒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给羊剪毛不再是牧民们觉得麻烦的事情,反而像丰收一样快乐起来。
虽然最近一两年,粮价似乎又隐隐地涨上来了,草原诸部也为了争夺草场、牛羊而纷争不断,但这些和君刺史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
更重要的是,襄阳的关系,被当初第一个跟在刺史身边的斛律氏牢牢把持,他们这些军户,早就想拉上这关系了。
“没想到他的人望在草原上如此之高……”萧君泽微笑道,“可若是朝廷要控制襄阳商路,不再让草原诸部与襄阳贸易,你们可敢与朝廷为敌?”
贺欢不由笑了起来,眉眼里出现一股傲气,他道:“若真如此,你说的攻入洛阳之事,还真大有可能。”
草原与六镇对北魏敬重吗?当然是敬重的。
但多么?
不多。
甚至于是拓拔鲜卑们自己也不是没有数,他的皇帝甚至亲自在诏书里说“丁零人死了,常山、赵郡的贼就少了,杂胡人死了,并州的贼就少了,羌人、氏人死了,关中的贼就少了。”
所以,大家懂的都懂,鲜卑人的国只是鲜卑人的,就算他如今汉化穿了中原人的衣服,但真不给活路时,该起事的贼一个都不会少。
“那便足矣。”萧君泽很满意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去襄阳吧,我现在手上没有纸笔,但你可以拿着这个给他们。”
他在身边的挂饰里翻看了一番,枪是不给的,炸药也不能,弄伤人就不好了,钱和丹药不是很特别的东西,高层人物都有……
哎呀,他平时刷脸刷习惯了,以后可要记住在身上留些信物才是。
于是他把一根竹笛递给他:“你让人把这个送给他们,他们就会帮你。”
原来公子襄阳郡的人,贺欢拿起竹笛,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只要笛尾上看到似乎有猛兽的咬痕,但公子既然这么说,那他当然就做,于是点头谢过。
这里,他手指已经不流血了,便低下头,继续缝合那件皮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