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因出了银子, 这家人给顾运拿了一整套新做的没上过身的衣裳过来,又烧了热水,让两人赶紧洗了个热水澡。
顾运洗完澡先出来, 穿上对襟的短棉袄, 盘腿坐在炕上晾头发。
司桓肃就比较麻烦,因为个子长的太高, 难以寻到合适的, 给他的衣服穿上都短了一截, 看着人穿着不合身的衣裳, 显得十分的不舒展, 顾运不禁捂着嘴巴忍笑, 但弯弯的眼眸哪里藏得住笑意。
司桓肃自己倒是浑然不在意。
一会儿,老娘端着食盘进来给他们送吃的,都是些农家家常吃的东西,顾运饿了这么许久, 一时也顾不上笑话别人, 端着碗筷,闷头吃起来。
捡着喜欢的便只吃那一道,凡不喜欢的, 过了一筷子后就看也不看了。
到底因着富贵家里养了十几年, 吃的食物哪一样不精细上好的, 紧着她的喜好来。平民百姓家庭里的粗茶淡饭, 真个连米都是又糙又硬的, 一进口就愣了一下, 不过没说出来, 回头只将鸡蛋羹舀在饭里,拌在一起, 吃完了事,旁的碰也没碰。
连司桓肃都看出来她用饭的习惯不好。
顾运吃好,坐在一旁看司桓肃吃,见他吃相慢条斯理,不挑不捡,看不出任何喜好。
顾运忽然跪坐直起来身体,又伸手探了一下司桓肃的额头。
司桓肃只说:“你坐好。”
顾运感受了一下,道:“依旧发着热呢,要不要叫个大夫看看?”
司桓肃放下碗筷:“无妨,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不差这一时半刻。”
顾运就问:“我才误会了,都怪你先前还一副病得不行的样子,想是故意吓我的是不是?”她指的是两人吵架的时候,司桓肃躺在地上激她让她杀他那会儿。
司桓肃反问:“那你吓着了没有?”
顾运一滞,没被他发烧吓着,就是被他说的话气得不行。
不然后面也不会哭了。
既然说不严重,那的确没必要在这里耽搁找大夫看病。
顾运也想尽快进城,她心里担心兄姐的安危,不知道他们平安到达清河郡没有。
好在这里离清河郡并不太远,司桓肃让这屋主人帮他雇了辆车过来送他们进城。
很快,户主儿子就赶了辆骡子车回来了。
那老娘连忙把顾运的鞋子给她拿过去,笑呵呵说:“这鞋子都给你烘得干干的,姑娘可以穿了。”
顾运忙接过来道谢,踩在暖炕小脚凳下穿好。
站起来蹬了蹬脚,笑说:“穿好了,走吧。”
司桓肃扶额,眼皮子直跳,“头发。”
顾运眨眨眼:“我又不会梳。”
老娘忙说:“姑娘不嫌弃的话,我给姑娘编几个辫子。”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谢谢大娘。”
大娘就帮顾运把乌黑亮丽的长发分了好几股扎成辫子,垂在肩膀,显得十分的伶俐活泼,大娘满口直夸,“姑娘生得这副模样坯子,别管怎么弄,都只有好看的。”
收拾好后,两人就上了骡子车,这赶车青年顾运对他说了声谢谢,他一下子脸色涨得通红,连忙摆手说不用。
司桓肃在一旁说:“顾小姐倒是知礼。”
顾运点头,“那自然是。”
骡子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清河郡,他们在城外就下了车。
顾运连声问:“现在去哪儿,我大伯父在哪儿?现在送我去我去他那儿吗。”
“自然不是,莫要多问,很快就知道了。”
两人进了城后,司桓肃带着顾运七弯八拐到了一座私宅门前,从西小门进入。
是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两进小院落。
显然是司桓肃的地盘,一进去就有人直接叫他:“大人!”
看见顾运的时候明显疑了下,但因为是司桓肃带着的,并未敢多看冒犯。
司桓肃吩咐道:“去把谢无疾叫过来。”
下属一听要请谢大夫,就知大人身上定是有伤,丝毫不敢耽搁,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入了内,司桓肃去寝间换了衣服出来,屋子里有个两个丫鬟刚端上茶点上来,请顾运用。
顾运直接摇头推开了,等看见司桓肃出来,揉了揉眼睛,对他说:“司桓肃,我困了。”
那两丫鬟被这位姑娘敢于直呼司大人名讳惊了下,再悄悄去看司桓肃,见大人面无波澜,似过浑然不在意,不禁对顾运到底是什么人无比好奇。
怎么在司大人这里格外的不同?
“稍微等片刻。”司桓肃说。
顾运眼皮都耷拉一半了,不满,“等什么啊,我现在就要睡觉。”她转而问丫鬟,“寝屋在哪儿呢,你们领我过去。”
“这……”两丫头脸上出现为难之色,毕竟大人都说稍等,她们不敢违逆,只好看向司桓肃请示。
司桓肃动了动手指头,发话,“你们先下去。”
两丫鬟连忙退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顾运困惑不解,想了想,恍然大悟说道:“难道我从现在开始就要做你的人质了?威胁我大伯父看,若我伯父不帮你做事,就惩罚我?我连觉都不能睡了?原来你们稽查司的人真的会动用酷刑!”
才走进来的谢无疾刚好听见顾运这几句话,险些没当场喷笑出声来。
下人出声提醒:“大人,谢大夫来了。”
谢无疾背着个药箱,走了进来。
视线落在顾运身上看了几眼。
行过礼,方才问:“大人哪里受伤了,还是身体有何不适,伸出手腕让我把一把。”
司桓肃只说:“先给顾小姐看伤。”
“原来是顾小姐。”谢无疾转向顾运,自是早已经注意到她手掌心上粗糙缠着的布条子。
“小姐请伸出手,让在下检查检查。”谢无疾温和说道。
顾运就把两只手都伸了出去,谢无疾给她解开布条,解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因为伤口血肉与布条粘连,一碰,顾运一下把手缩回了回去,喊:“疼!”
就手上这伤,先前就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反复用泡水包上又泡水,现在这包的还是在那农户家包上的。
不包上她手疼得连衣服没法换,鞋子没法穿,饭也没法吃。
但其实包上也不会恢复,因为没用药,还会反复撕裂。
谢无疾忙说:“小姐忍耐些,伤口再不处理怕会更严重。”
顾运知道,可是还是怕疼,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终于把手伸了出去,声音颤颤说:“你来吧,我不怕疼。”
说是这么说,等谢无疾把那块布从皮肉上扯下来的时候,顾运还是疼得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
又怕别人笑话吧,赶紧深吸两口气,怕哭出声音来。
当大夫的人什么病人没见过,什么厉害的伤没见过,特别是他眼前这位大人天天干些抓人审讯的工作。哪个月身上不带点伤,故而‘铁石心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