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两位嬷嬷没想到那位柳夫人会将那么贵重的琉璃屏风给了顾姑娘。
这便是没有长辈亲眷带着上门做客的坏处之一了, 姑娘小姐在家原都不管家事的,各家各府面上私底下那些门门道道,来往的龃龉多了去了, 这些都没摸清, 去了人家家里,若是要害你, 又或者是求着办个什么事, 姑娘们什么都不懂, 脸皮又薄, 糊里糊涂将东西一收, 后面就要坏事。
而像这等, 她们做嬷嬷的,也没有身份来管。
故而顾运一上马车,见后头司家令两个下人抬着东西跟着,嬷嬷以为坏了事, 心里道了一声糟糕!
只忙小声问顾运:“这竟是怎么着, 怎么这物件儿直接送给姑娘了?哎哟,这是个什么说法,姑娘心里可有数?”
顾运愣了一下, 立刻就知嬷嬷在担心什么。
这原不干嬷嬷们什么事, 她不愈叫人担惊受怕, 想着, 若这么一大件东西跟着自己回去, 舅姥姥她们必也是要细问的。
念头眨眼在心里头转过, 顾运方笑了笑, 宽慰说:“嬷嬷莫要担心,这东西不是给我的, 也不怕告诉你,是柳夫人要送给那位司大人的,因是这物件原是人家母亲的东西,此番不过是物归原主,并无别的。”
听她如此说,两位嬷嬷才松了一口气,口里直念:“阿弥陀佛,原是如此,当真虚惊一场,若叫姑娘被他们暗暗算计了去,咱们回去可是没了这张老脸了。”
顾运听得好笑,“嬷嬷严重了。”顿了会儿又说,“往雀儿巷那边走吧,司大人这几日在那边落脚,正好顺道把这架炕屏给人送过去。”
听到此言,嬷嬷心里一下就更安,连忙撩开车帘子,跟赶车的小子说了一声。
于是他们就拐道朝着雀儿巷过去。
城中赶路不能疾驰,是以马车慢吞吞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到司桓肃的宅子处。
叫开了门,竟还是那日给顾运开门那个小子,那人原本吊着一双眼睛并不正经去瞧叫门的人。
等他听了话,连忙将脑袋往外头一伸,只看见顾运从马车上下来,一张脸登时与那川剧变脸似的瞬间喜气洋洋精神百倍起来,“顾小姐,您来了!”
十二分的热情。
“是你呀,你家大人今日可在家?”顾运走过去,问。
那小子扬着笑脸,点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在,在的,小姐快些进来!”
顾运朝着司家那两个下人嘱咐,“进门小心着点,可不能磕着一点。”这东西她现正宝贝呢,
炕屏是艺术品,里头是书法藏品,双倍的价值。
两下人得话,自然愈发小心。
顾运跟着领路的,就直接去了司桓肃的院子。
这院子外头有两个侍卫守着。
顾运偏头与嬷嬷说:“嬷嬷且去旁的屋子喝盏茶歇歇吧,司大人的地方可不敢随意进去,出点什么差子咱们还担待不起。”
两位嬷嬷如何敢,看见带刀侍卫就怕了,连连点头退了下去。
那抬着炕屏的下人自然也不能进,顾运就使唤了门口一个侍卫帮忙送了进去。
司府那下人只管行了个礼,告知一声,就走了。他们回到司府,立刻被柳氏叫去问话,两人立刻说:“顾小姐并没有直接回城东那边的司家,而是先去了雀儿巷的一户宅子,原来司大人就住在那里,然后顾小姐就让小的们将炕屏抬进去了。”
柳氏听后,脸上露出满意神色,心想,让司桓肃归宗这事,看来是有谱。
果然与他们料想的一样。
这边,顾运指挥着人,将炕屏小心放进屋里头,转头,就见司桓肃从内厅走出来。
目光一下子就落到炕屏上。
顾运扬起笑脸,问:“有没有觉得熟悉?柳氏说这也是你母亲的东西。”
自然熟悉,司桓肃看着那架炕屏,这东西母亲因为极喜爱,常摆它出来,放在炕上,可以时时赏玩。冬天的时候,有时候他在炕上的桌上写字,后头就摆着这架东西,对它也再熟悉不过。
顾运兴奋地看着他,灵动的声音藏不住激动,“你你看出来了吗?”
司桓肃被这一声音瞬间从记忆中拉扯了出来。
随后淡淡地“唔?”了一声。
“过来看。”顾运扯着他的袖子将人拉到炕屏正面。
司桓肃在知道这丫头在兴奋什么。
“黄元宗的踏雪游记。”云淡风轻开口:“这是真迹。是被后来不知那位收藏者特地定做了这架炕屏,这炕屏也就成了个雅物。这插扣是活的,里头东西可以取出来。”司桓肃显然很了解。
“果然是真迹是不是!”顾运第一句只听见了这个,自顾自语,“柳夫人刚拿出来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看了好一会儿,觉着是应该真迹,但又怕看走了眼。”
毕竟隔一层玻璃,就不太容易分辨。
“确实是真的。”
“可真是件宝贝啊。”顾运蹲在炕屏前,时候伸手摸摸,十分珍惜。
先前注意力全在书法上,这会儿才注意到这炕屏的工艺,也极精湛的,雕刻肉眼看上去瑕疵全无,浑然一体,且摸上去圆润吸手,触感温润,感觉非常好。
且凑近了才发现,这木头竟然有一股隐隐的香味。
“有香味,清甜清甜的。”顾运更惊喜了,
司桓肃道:“这炕屏是沉香木所制,故而有香味。”顿了片刻,又说,“没想到竟然是把这个送给你了。”
“我不敢要,并不是真给我的,柳夫人还给你的才是。”顾运说。
一个“还”字却把司桓肃逗乐了。
“要说还,可不止这件东西了。”
顾运因为好奇,悄咪咪小声问了一句,“你母亲,她的嫁妆,像这样的……”她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很贵重值钱的东西,“很多吗?”
司桓肃嗯地应了一声。
顾运偷偷吸了一口气,“请问,令外祖府上,系哪一门哪一户?”
司桓肃却说:“我外祖并非豪门望族世家权贵出身。只是年轻走海运赚得了些许身家,他只我母亲一个女儿,所积之财物尽数与我们母亲做了嫁妆,母亲出嫁后一年,外祖在一次出海中失踪,从此没了消息。”
他语气说得平淡,并未发现自己叫外祖的口吻是如此娴熟认真。但司桓肃其实从未见过他外祖父,却对外祖父知之甚详,便应当是她母亲自他知事起,常与他说起自己父亲的缘故,那回忆大概都是美好的,可爱的女儿,英勇可靠的父亲,两人相依为伴,快快乐乐。或许是女子讲诉往事的模样太过美好,母亲快乐的音容相貌连同她讲述的那份回忆,以及回忆中人,也都深深刻进了她孩子的眼睛里、心里,一直记着。
如此,司桓肃与他与外祖父,也像认识很久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