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与心理不太健康的人交流, 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是人。

于是秦游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冷静了下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哪里惹这楼主大人不高兴了, 只好病急乱投医, 上前去犹豫着伸手试图阻止那个自虐型行为。

他的手指试图钻进染血的指缝里,强迫对方将深陷入皮肉的指甲松开。

原本以为会遭到反抗, 却没想到这个刚刚还浑身疯劲的老怪物却极为配合顺着力度放松了蜷缩的手指, 有点像张开肉垫乖乖剪指甲的猫。

秦游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如履薄冰地收回了手,生怕哪个举动不对不慎再度触了对方的逆鳞。

然而他的手收到一半,却再度被人一把抓住了。

楼层还在一层层往上升, 这座巨楼当真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仿佛真要通往天上去。

秦游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被死死攥紧的手,只觉得有些无语。

“楼....时、穆?”

老怪物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伫在原地,秦游抬眼去看的时候只看见那耳垂上的流苏晃动着,玲珑剔透的玉珠互相碰撞, 发出细小却清脆的声音。

这下好了,连那张面具也别过去, 不对着他了。

秦游发现自己的确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老怪物一看就是块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顽石, 说不好还染着疯病, 攻略难度直线上升。

他只好被迫感受着掌心里冰凉的温度, 老怪物刚才发疯划出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如初了,只留下了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的几点血斑,这也许就是那只手让秦游感到如此怪异的缘由。

就算是最善于保养的女人也不一定会有触感如此细腻柔嫩的手, 那种滑腻如水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雄性生物心猿意马。偏偏时穆的手掌甚至比秦游还要宽大一些。

然而在这一切用常理无法解释的世界里,秦游只能庆幸自己的攻略对象至少长得和人类差不多。

若是在以前,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一个男...妖怪手牵手站在同一间电梯里,并且因为奇怪的PTSD和避免踩雷,即使这个老怪物居然居心不良地挠他的掌心......

他一味沉浸在令人窒息的尴尬里,竟然被对方的指甲挠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还好老怪物的的指甲虽然比正经男人长,但也不至于跟鬣狗三姑娘一样,不然自己再皮糙肉厚,也得被剜下一层皮来。

这是秦游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

如果这老怪物的大脑和人类构造差不多,那必然多少有些人格分裂的毛病。

上一秒还冷艳高贵触不可及,下一秒就耍起了流、氓?

秦游差点没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一身恶寒,同时也条件反射地将遭受毒害的那只手往回撤了一些。

没想到他刚表现出一点这样的意图,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小动作戛然而止,就像捉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一样,时穆不由分说地再次将秦游的手攥进了掌心里。

那力度让秦游眉头一皱,他突然灵光一闪,从对方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类似于人格分裂的反应里找到了些许规律。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在好感度不够的前提下直呼其名才惹祸上身,但后来老怪物又让自己叫他时穆。

可是从静檀出现到现在,他几乎无时不刻地跟着对方,可以确信眼前的通天楼楼主绝对没有被调包的可能。

第一次姑且算是自己叫错了名字。然而第二次的时候,他被时穆反复无常的态度刺激地下意识后退的时候,对方又因为暴躁和焦虑出现了轻微的自虐倾向。

而在刚刚,他意图缩回手,却又被强制性地阻止。

秦游粗略分析了一下,心里便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不由在脑内问了一句:

“系统,从解锁攻略对象到现在,好感度一点也没涨?”

系统的回复很快:

“目前为止未检测到目标好感度变化,请宿主继续努力。”

这个否定回答莫名让秦游有些恼火,他暗骂一声,强忍住将攥着自己的那只冰爪子甩开的冲动,并且作好了对方再发神经就掉头就走的决定。

他强行忍受和同性握手的别扭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一点进展也没有?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怪物跟刚认识的、毫无好感的人握手腻歪是一件和正常的事?

就在这时,轿厢门口挂着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电梯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阴冷潮湿的空气参杂着烟熏的沉香味,伴随着两扇门地开启扑面而来。门外是漆黑一片,隐约只能看到一截装横古朴的廊道。

秦游在时穆身边呆太久了,对沉香的味道已经不那么敏感,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仿佛从脚底钻进背心,即使身上披着好不容易被体温捂暖的厚袍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种阴冷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气温低,更像是一脚踏进阴曹地府里,总之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应该待的地方。

然而身旁的时穆衣摆微动,抬脚便往门外走。

秦游不情不愿地顺着手上的力度跟上去,却隐约从时穆发间的槐花香气里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

他讨厌医院,连带着对一切和医院有关的味道非常敏感。如果时穆身上原本就有这股味道,他应该会立刻察觉到。

所以这股莫名其妙的药味,应该是从这长廊里传出来的。

这里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四周都是昏暗的一片,秦游跟在后面时刻担惊受怕着拐弯会撞上墙。但老怪物也不知是夜视能力极佳,还是对这层楼的布局了如指掌,脚下步履规律而沉稳,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然而秦游毕竟是个过分依赖感官的人类,他几乎处于完全失明的状态,又进入了陌生的环境,对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紧握住自己的那只冰块似的手。

没有人会在黑暗却未知的环境里泰然自若,更何况秦游根本对面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怪物不抱有丝毫信任。他甚至可以合理的怀疑,对方之所以连盏灯也不留,是提防自己能找到来时的路。

念及此处,他便不再迟疑,而是张口便问:

“你要带我去哪?”

原本以为这句问话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引起一番狂风暴雨般难以招架的反应,却没想到前方的脚步一顿,竟然停了下来。

低沉淡漠的嗓音在空气里响起:

“你害怕?”

谁怕了?

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显然有种挑衅的嫌疑,秦游眼角抽搐了一下,正要出口反驳,却只听见一阵类似于响指的声音,身侧的烛台应声点燃,明亮跳跃的火光从离他最近的地方蔓延,一直延伸到廊道的尽头。

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秦游原本并不感冒,但当他的目光被那些突然被点亮的烛台吸引时,却对上了烛台下面的一对黄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