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秦游这样的人毕竟和傻白甜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几乎立刻就察觉到这浓眉大眼的牛角人或许动机不纯,同时惊觉一件事:被这群怪物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他居然快潜移默化地习惯了。

他其实是先试图让红尾肥鸡改口, 没想到肥鸡那张嘴说话的功力比吃饭还厉害, 一传十十传百,导致整层楼的怪物都知道他这个底层来的“丑八怪”乌鸡变凤凰成了楼主夫人。

后来秦游又友善地对一看就没什么脾气的萝卜怪提了一下, 然而萝卜怪岂止没脾气, 还没脑子,他胡扯半天简直是鸡同鸭讲,只好作罢随他们去了。

秦游记仇,不过也懒得和这帮逻辑不通的妖魔鬼怪计较, 于是这些帐他决定一并记在时穆身上。

提到时穆, 他很快联想起之前对方曾经说过,不允许自己离开这层楼。

所以这叫阿成的牛角人究竟是毫不知情,还是一个纯粹要跟顶头上司对着干的内鬼?

况且,从阿成的口中, 秦游再一次听见了静檀的名字,如果不是冥冥之中有人刻意操纵, 这个静檀必然是这个世界重要的关键角色。

甚至不排除一种可能,静檀和沈清以及胖子口中的生存游戏有关。

所以即使秦游知道牛角阿成动机不纯, 却也没有出声回绝。当主线任务没有进展的情况下, 他不介意推一把支线, 这就跟人在通关解谜游戏卡关一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辟蹊径, 兴许就会有出其不意的收获。

其实一切都是借口,死也不愿意做舔狗的秦游实在啃不动时穆这根又臭又硬的老骨头, 遂而放弃,单纯为自己寻点事做。

至于时穆本人的威胁,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行,你给我详细的位置,我跑一趟。”

秦游将手边的抽屉合上,爽快道。

“夫人果真...人美心善。”阿成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罐子:

“我这就将这指引道路的小物件交给您。”

秦游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却还是被对方那让人很难不怀疑是否有意为之的措辞刺激得瞬间破了功。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罐子里飞出的一只蝴蝶吸引了过去。

那只蝴蝶有些眼熟,通体几乎是白色,扑棱展翅的时候,翅膀上的花纹如同一只只不断张合的眼睛。

秦游略微卡了下壳,才想起来这玩意就在前不久才从他嘴里钻出来,并且差一点在他的脑袋里产卵。

记得那个神秘兮兮的黑衣男还提了一句这种蝴蝶的名字,似乎是叫做...白面蝶。

那白面蝶刚从罐子里振翅飞出,就耀武扬威地挥动着纤长的触须,翅膀上的眼睛忽明忽暗,在冷光中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美感。可惜秦游本身就对昆虫无感甚至反感,就算这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飞出一朵花来,他也只觉得喉咙发痒,想吐。

“这是绮目蝶。”阿成却说出一个秦游闻所未闻的名词:

“绮目和紫瑛花是伴生关系,它们从卵期、幼虫期和蛹期都以紫瑛花的根茎为食,同时,它们也为紫瑛提供养料。所以它们会本能地寻找紫瑛所在的位置。”

话音刚落,不知道究竟叫什么的蝴蝶旋了一圈,就朝着门口地方向展翅飞了过去。

“请,”

阿成笑眯眯地弯腰作出一个手势,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冷光源莫名显得有些阴森,起先那种一直萦绕在秦游心上的违和感在某一刻突然更加强烈了。

秦游只略微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扮个傻子跟着出了门。他甚至产生一种奇怪的猜测,也许再在这里停留一秒,那个披着羊...牛皮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可能就会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连皮带肉地把自己撕成碎片。

不管怎么说,那汤肯定是不能让时穆喝了....虽然时穆大概率也不会喝。

那蝴蝶虽然长得有些邪门,但的确如同牛角阿成说的一样,一路上目标十分明确,跟装有GPS的导航仪似的。虽然在牛角阿成口里它换了别称,但秦游仍然心里膈应得不行,于是一直跟在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毕竟是从自己嘴里飞出来的,秦游多多少少还算是记忆犹新,眼前的这只蝴蝶分明长得和印象里的一模一样,然而在阿成口中不单是名称,连习性也全都截然不同。

相对于黑衣男这个萍水相逢还出手相救的毫无害人必要的陌生人来说,阿成说的话显然可信度耕更低。

蝴蝶飞至天梯口,就扇动着翅膀悬停在了半空,秦游一面记着路线,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别的事,跟在后面先是一愣,这才想起来:

再邪门的蝴蝶,也总不能自己摁电梯按钮的。

偌大一个轿厢连个显示楼层的屏也没有,人一进去门就关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失重感——电梯开始平稳地下降。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原本一直悬停在空中的蝴蝶突然一阵剧烈地振翅,然后停在了裸露在轿厢壁外,什么标识也没有的按钮上。

秦游就这么跟这只连大脑也没有的无脊椎动物达成了短暂的脑电波交流,他摁下那个按钮,电梯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门开了。

白面蝶像是急不可耐一般,两扇门中间刚刚展开一道缝就钻了出去。

这东西不知是打了鸡血还是怎么,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几倍,秦游猝不及防,又唯恐跟丢,也没仔细看门外究竟有什么便跟了上去。

眼前的场景跟预料之中大相径庭。

这一层楼的整体装潢设施都和时穆所在的一百八十八楼天差地别,没有曲折的回廊和数不清的紧闭的房门,这一层像是将墙壁全都打通,成了一个开放的宽阔空间。

那些间距极大的房间都装上了玻璃幕墙,但玻璃表面都贴满了繁复的花纹,仅凭电梯口和廊道里微弱的灯光,很难看清里面的陈设。

秦游匆匆跟上白面蝶,也不知这玩意是靠什么感知方向,才能在黑灯瞎火里来去自如的,幸好这层楼的廊道尤为宽阔,几乎没什么障碍物,他才能勉强跟白面蝶保持一个稳定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里的温度格外低,他身上还穿着时穆给他换的棉质上衣,腿上是随便在时穆房间的柜子里拿的一条宽松的长裤,走在路上却宛如四面来风,莫名阴冷。

就这样连续走了大约半分钟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转角。

白面蝶却如同玩了个漂移一般,秦游只来得及隐约捕捉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就看见半个拳头那么大的东西就这么闪电般地消失在了那面墙后。

他下意识地加速向前迈了一步,墙后面却不知道怎么冲出来一个人,就这么迎面硬碰硬地跟他撞在了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也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鼻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