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时, 这一幕也瞬间唤醒了秦游的那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他遍体生寒,就像应激炸毛的毛一样脊背微弓,做好了随时从系统仓库里掏出武器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这些靠自己在异世界给资本搬砖赚来的血汗钱换取的武器, 以及生活在底层数次绝处逢生锻炼出的身体机能和反应能力,对这个比血池里的章鱼怪静檀还大了足足一倍的庞然巨物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然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却仍然如同千年后一般, 一片寂然。

甚至他伫立在那里, 就如同寺庙里威严肃穆的佛像,面上无悲无喜,却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秦游很快就发现那张脸虽然和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但仍然有略微的不同。这个“静檀”的面部轮廓更加英挺。通俗来说, 比起他熟知的那副雌雄莫辨的五官,多了几分男人味。

而对于访客的到来,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波澜,似乎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秦游良好的心理素质使他能在极快的速度中掩饰自己的慌乱, 迅速镇定下来:

“我想问几个问题。”

静檀一动不动,若不是那些交叠的腕足的形态过于鲜活, 秦游几乎都要怀疑他的确只是一座置于庙里的佛像。

“时穆现在在哪?”

眼前这位情报小贩,乃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异世界地位颇高的金大司马口中都无所不知的镜先生, 再加上千年后对方在通天楼里的特殊地位, 秦游毫不怀疑他会对时穆的存在以及下落一无所知。

然而他话音落下, 甚至回声在这空旷的殿堂里回荡了好几圈后,静檀,不, 镜先生还是毫无反应,仿佛在跟他玩一二三木头人。

秦游默默地将自己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手臂和时间的粗壮的腕足对比了一番, 不耐/烦的心情又平复了一些。

他继续问:

“掳走时穆的势力是谁?通天楼楼主究竟是神鸟还是觅罗?”

“......”

“你见过我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千年前?如果火种是神鸟的半个心脏,为什么时穆要问觅罗另一半的下落?”

“那只红尾胖鸡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还有....你到底男的女的?”

秦游还惦记着静檀的捆绑和扔血池之仇,见对方一直一动不动装雕像,便越问越离谱,大有把这头大章鱼的祖宗十八代都刨根问底一遍的气势。

没想到最后一个问题话音还没落下,突然眼前离自己最近的一条腕足“蹭”地一下,闪电似的朝他伸了过来。

秦游也在瞬间朝着那条足鞘开了一枪。

打中了,但就如同打在密度极高的金属上,那颗子弹螳臂当车似的被压缩成了不堪入目的一团,弹向了黑暗之中。紧接着,秦游就如同千年后一样被那条足鞘卷了起来,那把在系统里价格还算昂贵的枪被巨力一绞,被迫摔向地面,然后化作了旁人看不见的数据灰飞烟灭了。

秦游的腰上被足足缠了四五圈,他顾不得肉疼自己赚了好久的积分,被迫直面一个早已既定的现实:这个静檀果然比千年后的更加强大,相比较起来,他替金大司马杀的那些妖怪根本就是小鱼小虾。

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哑巴的静檀竟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认得你。”

他的声音晦涩难辨,像不知从哪个时空飘过来的似的:

“我在......神鸟的心脏里见过你。”

“觅罗....时穆.....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没人教过你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吗?

秦游象征性地挣动了一番,身上的腕足果真纹丝不动,甚至感受到上面奇怪的粘液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他一时也顾不得犯洁癖,刚把静檀的前半段莫名其妙地话记在脑子里,就被后半段的问句激了一肚子火。

最烦这种仗着腿多给人玩捆绑的妖怪!

然而他正暗暗咬牙切齿,想着总有一天要把这些腕足剁下来给牛头厨子红烧,却没想到腰上的腕足突然发力,他因为惯性被一把拽了过去,耳边一阵呼啸,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埋在了小山似的黏糊多汁的大堆腕足中。

秦游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自己整个人由外到内的不干净了。

但那些腕足并没有蜂拥上来把他绞成肉酱,也没有把他五马分尸,而是将他整个身体埋起来,然后藏在了静檀宽大的祭祀袍下。

还好这些足鞘除了淡淡的海腥味参杂着庙里的香烛气息,没有别的味道,不然秦游很难保证自己不吐静檀一身。

他强撑着琢磨静檀究竟有什么意图,却听见殿堂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

“镜先生。觅罗大人驾临,正在神殿等候您。”

觅罗?!

秦游心中一惊,随即觉得这个声音异常耳熟,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而同时,包裹着他的腕足动了。

如同坦克的履带似的,那些腕足一边托着他,一边缓缓地向前蠕动,竟然还出乎意料地平稳。

秦游动作极轻地掀开了袍子一角,因为静檀腕足部份太过庞大,他反而极好的隐藏了自己,并且成功在从腕□□缠的缝隙中,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时穆的手下,曾经把他选进楼里的鬣狗姑姑。只是周身的气质他记忆中年轻许多。

看来在千年前,静檀和鬣狗三姐妹关系还不错?

但这些也许都无关紧要。

不知静檀走了多久,秦游甚至终于克服心理障碍与浑身粘液的自己和解了,他怕被旁人察觉,只能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事物,那些冰冷的腕足载着他绕过致鳞次栉比的塔林,最终停在了密林深处,被山体和茂密的植被遮掩的一座高塔前。

鬣狗姑姑站在殿门侧,恭敬地弯腰等静檀走进去,秦游连忙埋进几条腕足中,以免被发现。

门森然合上的声音让人莫名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那鬣狗姑姑并没有跟进来。

塔里昏暗无比,秦游的视野又受到了局限,只觉得自己被那些凉飕飕的腕足吸走的所剩无几的的温度又再次被周围骤降的气温无情地剥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努力试图从腕足的缝隙中看到什么,却很快被不远处黑暗笼罩的庞然巨物吸引了过去。

只能看到一些局部,在昏暗的烛光中勉强能辨认出那是鸟类的羽毛。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纤细的身影。相比起那不知庐山真面目的巨兽,渺小得像一直蝼蚁。

但从秦游察觉到他的存在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强烈得甚至连比他庞大数倍的静檀也不曾带来过。

与此同时,他与生俱来且经年累月不断锤炼的直觉让他察觉到到了一束窥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