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监测仪器上抖动的线条变成直线, 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医护人员和听到动静的邵家人匆匆跑进来,虽说医院已然给这位老人判了“死刑”,但既然人还在医院里,那该抢救还是要抢救的。
堂叔气得满脸通红:“刚才人还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不行了?”
他瞪向邵清和:“是不是你刚才给老爷子喂的水有什么问题?”
邵老爷子之前的情况万万算不得“好端端”, 只是堂叔无论如何都得给邵清和扣一口锅。
一片混乱中华, 汤伯回头,对着那些医护人员挥手:“不用抢救了,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邵老爷子这些年对子辈越发失望, 在清醒的时候,让汤伯成为他的法律责任人。
在是否抢救的事宜上, 比起邵家人, 汤伯有更大的话语权。
邵老爷子在这家医院住院多次, 是VIP客户,医护们都清楚这点,闻言停下手。
邵堂叔脸色由红转青:“什么叫不抢救了?”
要是不抢救,邵老爷子就这么走了,他不就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了么?
汤伯在邵老爷子病危后保持麻木的脸孔, 到此刻终于生动起来。
他冷漠又讥讽地地看着邵堂叔:“老爷子一辈子兢兢业业,就让他体体面面地走吧。”
抢救这件事,他见过好多次。
每回除颤器下去,人就跟上岸的鱼一样抽搐着跳起来, 到最后折断几根肋骨都还算好的。
无论那几个邵家人如何暴跳如雷,汤伯都充耳不闻。
只让医护人员搭把手,让邵老爷子平躺下来, 等安保将那几人赶出去了,又亲自给老爷子换上他从前常穿的格纹西装。
邵老爷子骨瘦如柴的身体撑不起西装, 汤伯尽力地整理了许久,才终于显得好看些。
老人身上的温度慢慢凉下去,但他那张苍老的、戴着玳瑁眼镜的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
汤伯看着他,好像看见烟雨江南,杏花飘散。于是他的脸上,许久的,终于也露出一个笑容。
人这一辈子,能哭着来,笑着走。
这就再好不过了。
那几个邵家人被汤伯赶出来,自然是心急如焚地打电话搬救兵。
很快,在医院附近休息的邵家人也回来了。
谩骂和尖叫四起,直到确定邵老爷子这次真的救不回来了,又想起老爷子那关乎下任家主的“遗嘱”还在汤伯这老东西手里捏着,于是立刻开始装腔作势、哭天喊地起来。
“我这苦命的爸爸啊,你怎么就抛下我们走了啊?”
“小爷爷,你可说好等好起来,给我们买东西的啊!”
分明是哭着的,但眼睛里都闪着贪婪的光。就好像邵清和父亲死的时候那样,鳄鱼的眼泪。
邵清和看着他们这幅样子,只觉得无比的厌烦,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有人注意到了邵清和的离去,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邵清和这时候走,不就说明他压根就没什么竞争力,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么?
唯独那位曾看了一眼邵老爷子的堂叔,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就好像……有什么他们邵家最害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多想。
一个小畜生,能翻出什么天?不如表现悲痛一点,多从姓汤的老东西那骗点财产。
邵清和出来的时候,裴宴正在不远处发消息、报平安。
跟南金玉的大家说了句找到了邵清和,又跟陆凭阑说自己等明天再回来。
她刚才站在门口,本身耳力极好,隐隐绰绰也听到邵清和跟老爷子对话的一些片段。
知道之后要闹起来,就提前出来在一边等着,眼看邵清和出来,看向他:“怎么说?”
邵清和将刚才邵老爷子的对话简单说了。
裴宴到底有些惊讶,没想到邵老爷子竟会破釜沉舟。
看他忙着要去办事模样,拦住他:“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附近酒店定了两间客房,到时候送你去H市。”
邵老爷子存放遗嘱的银行在之江省H市,从沪市过去坐高铁也得要个一两小时的。
邵清和这一晚上都没睡,这会直接匆匆赶过去,那真就有些不要命了。
裴宴到底有些不放心邵清和,他本身不是特别安分的性子,可别搞出什么事情来,这才一直等着。
裴宴到底比邵清和大一岁,既是老板又是朋友,邵清和还是听她话的。
等到了酒店,合衣睡下,本以为会辗转难眠,但到底发生这么多事,他的确是疲惫了,没过多久就睡过去,最后还是中午时分裴宴打电话把他叫醒。
裴宴本准备把他送去高铁站,正巧这会汤伯打电话过来。
他稳住邵家人,简单安排好邵老爷子后事,准备过来先跟邵清和一起完成邵老爷子遗愿。
有汤伯看着,裴宴也算安下心,将邵清和交给汤伯,叮嘱他有什么事联系自己,这才打道回府。
邵老爷子存放食谱的银行是四大行之一。
高规格的保险柜年费昂贵,邵清和过来的时候有专门的经理迎接,仔细确认身份后才将人领去保险柜。
巨大而空旷的柜子里,只放了三样东西。
一本陈旧的,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本子;一块手掌长的木牌;以及一封信。
本子不必说,自然是邵家的祖传食谱。
他沉默叙旧,最终还是把食谱拿了起来,翻了翻。
邵清和和其他邵家人不同,对这食谱,并没有狂热的渴望。
毕竟他并不想要食谱背后代表的权力、利益,以及邵家家主之位。
又因为他父亲的死,很长一段时间,他对邵家的任何东西都只有厌恶。
然而等食谱摆在面前,他才发现,他对它并不是不好奇的。
方才医院里,他想起幼年时,跟父亲一起看邵老爷子做鲈鱼羹。那鲈鱼羹是如此鲜美,哪怕过去十几年,依旧清晰可见。
邵清和父亲曾经追寻的,就是这样一道鲈鱼羹。纯粹的,与利益无关,只关乎厨艺和传承。
对厨艺的追寻刻入他父亲的骨与血,并且顺着传到了他身上。
就好像他母亲说的,他果然是他父亲的孩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邵家食谱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
至于他闻所未闻的细节,只占了百分之五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