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亲情断
“是。”
皇帝呼吸越显粗重，拖着沉重无比的步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曾让他无比放心的侄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和花芷同生共死？”
“不惜丢了朕，丢了你祖母？”
顾晏惜塌了背脊，满身颓然，一字一顿的沉声道：“顾晏惜，自请贬为庶民。”
“祖母疼我，会成全我。”
顾晏惜哑然无语，他知道皇伯父想要的是什么，却没想到他已经魔怔到这等地步，不过一个虚名却能比江山更重要，那他又何必如此辛苦守护。
“朕不疼你？满朝上下谁不知朕待世子比待皇子更亲厚？成全朕就这么难？”
“对朕来说是。”皇帝语气神情皆显得冷酷无比，“朕过三关斩六将才坐上这个位置，不想有朝一日去了地底下还要被他们指着鼻子笑话朕没本事，占着这张椅子却一事无成，对朕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顾晏惜苦笑，“做不到的事要如何成全？您教我，要如何成全？”
“这比大庆江山稳固更重要吗？”
“不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看他有所松动，皇帝面容更显悲戚，“晏惜，朕没几年好活了，就这么一个念想，你都不能成全伯父吗？”
“对朕来说那不是虚名，是朕这一辈子是不是来过这世上一遭的证明！”
“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会拼尽全力，可这事……没有可能，我变不出几百万的人力出来，变不出金山银山，您教我，没钱没人要怎么成事？”
“您将举国之力方要耗上许多年才能办成的事压到她一个人身上，拿花家所有人来威胁她，这叫没动她？这和当场砍了她有何区别？”顾晏惜昂起头，“她说的哪一点有错？内忧不断，外患就在眼前，国库空虚，这会儿大修水利您是想要将大庆朝生生拖死吗？伤了民，去哪里补充兵源？没了兵源，边关如何打仗？您嘴皮子一磕一碰说得容易，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江山的稳定难道不比一个虚名重要？”
顾晏惜抬头要一个答案，皇帝又如何能回答他，就像他说的，要是有人有钱他哪里用得着转这么大一个弯，不惜伤害他和晏惜的伯侄感情也要把花芷给牵址进来，不就是看中她那手点石成金的本事吗？
“朕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她的命！”皇帝气得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说要让她入宫也不过是试一试她，若她真点了头，这样的女人也就不值得你付出真心，她的选择证明你没有看错人，朕不是没动她？你在闹什么？”
只要花芷接应他就有了钱，人力简单，连着几年加服徭役便是，朝丽族看着是想要卷土重来，可从他们耍的这些手段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没有强攻的本钱，不然何至于耍这些他们曾经看不上的手段，他还真就不信那么巧在他开凿运河的时候他们就打进来了。
他抄起镇纸就往顾晏惜身上砸去，玉质的镇纸砸在顾晏惜脸上，他不闪不避的生生受了，不一会脸颊就显而易见的肿起来。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能做到，皇帝面上隐隐透出些兴奋来，一甩衣袖背过双手道：“你也莫要吓唬朕，就算你和花芷舍得下命她也舍不得花家那些拖她后腿的人，你等着瞧吧，她能想出招来的，对了，一会你去库房扒拉些好东西给花芷送去，算是朕补偿她。”
皇帝又惊又怒，他料到了晏惜会要和他闹一场，他都想好了要如何安抚，却不料他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他看得出来这小子不是在威胁他，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要了，只为能和花芷在一起！
顾晏惜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撑着地面站起来，看着身材早不复当年伟岸，也不如救他时意气风发的皇伯父轻声道：“您常说视我如子，哪个皇子都及不上我们亲厚，可是，没有父亲会舍得逼儿子去死，没有哪个父亲会说你舍下性命也无妨，您是君，我是臣，从来都是如此而已，是我奢求了。”
看着皇伯父越加沉下来的脸，顾晏惜却笑了，“微臣其实什么都不图，这辈子唯独求一个花芷而已，而您容不下，那微臣就什么都不要了，做个庶民伴在她身侧便好，她总不会嫌弃我，请您看在微臣这许多年不曾有过片刻懈怠的份上成全微臣。”
重重磕了三个头，顾晏惜斩断了这份本就经不起一点风浪的亲情，从此以后君是君，臣是臣。
“微臣不敢把自己看得这么重。”顾晏惜抬起头来，“臣十岁便在您跟前进出，受您教讳，得您庇护，臣从不曾忘记这些，自十七岁进七宿司至今，从早上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到晚上闭上眼的那一刻止想的都是如何替您分忧，微臣……倾尽全力护我大庆江山，护您周全，您要一个可以让您放心的亲人，臣便划了脸，连亲妹都不敢过于亲近，您要一个能干的臣子，臣便满天下的跑。”
“臣告退。”
“顾晏惜，你在威胁朕？就为了一个花芷？”
捡起自己提进来的包裹，戴上七宿司首领的面具，顾晏惜规矩的退着离开。
顾晏惜手一抬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用力之大还能听到嘶嘶的声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却仿佛无知无觉，把面具扔进包裹里，然后跪伏于地，“微臣不敬皇上，请皇上贬微臣为庶民。”
皇帝铁青着脸看着曾经敢踹他的门，敢管着他吃饭，敢强逼他喝药的侄子，“晏惜，你这是要和朕划清界线吗？”
来福偷偷掀眼帘看了皇上一眼，躬身退出屋外并将门关上。
“以前是臣逾越，如今臣已二十五，该懂事了。”再次深深一躬，顾晏惜拉开门大步离开。
另一边，顾晏惜重又回到了御书房，把一包裹东西放到地上衣摆一撂直挺挺的跪下，包裹散开，最上边就是七宿司首领的那张面具。
皇帝心里堵得难受，越想越难受，把御书房狠狠砸了一通仍没能消了心中那股邪火，他不过是想做点事，怎么就那么不可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