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陆霄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回来。
温俏本来已经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太熟,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又迷迷糊糊地起了床, 愣了好一会才给自己找了件毛绒外套穿上。
屋子开着暖气,但从房间里出来还是有点冷。
窗外静悄悄的,偶尔有风吹过,把映在窗台上的枝影摇得乱晃。
温俏把外套的帽子戴上,才又下了楼。
她脚步很轻,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楼梯的两侧装有照明用的小夜灯, 光线不算是明亮, 刚好能照清脚下的路。
温俏一直走到楼梯拐角的位置,才看清了客厅里的人影。
外面应该是下雪了,陆霄穿着的黑色大衣上落着些许洁白的雪花,他刚开了冰箱从里面拿了水出来, 暖色的光线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格外的温柔,眉眼轻敛着, 似乎也淡了往日里的清冷和淡漠。
莫名的,温俏又想起了自己十岁那年见到陆霄的场景。
也是在这样沉沉的夜色之下,盛夏的夜晚还带着白日里的闷热, 屋外虫鸣像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少年就是这么突然的,毫无准备地地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同冷白的月色一起。
唯一不同的是, 他们现在的位置来了个对调。
温俏站在楼梯上看他, 戴着的帽子有点大,衬得她整个人都格外的娇小,有些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陆霄。”她叫他的名字, “外面是下雪了吗?”
静悄悄的夜里,女孩温软的嗓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陆霄像是才发现客厅还有人在, 抬眸看过去,视线落在那张精致柔软的小脸上。
温俏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点酒味,所以抬脚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到了陆霄的面前。
陆霄要比她高上许多,她穿着拖鞋的时候才勉强到他下巴的位置,离得近了就只能抬头去看他,就像是现在一样。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光线有些暗,却是暖暖的充盈着厨房这处显得有些狭窄的空间,拉近了所有的距离。
温俏抬头,对上了陆霄的视线。
他的瞳仁颜色偏深,像是墨蓝色夜空下的海洋,漆黑又深邃。专注看人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的温柔,像是落了光一般。
没等到陆霄的回答,但温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合着那股冷调的香味一起,并不十分明显。
“你喝酒了?”她又开口问了句。
因为抬头的动作,帽子也跟着落了下去,微卷的黑发显得有些凌乱,俨然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模样。
陆霄这次总算是给了点反应,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水瓶重新拧紧放在了一边。
温俏总觉得今晚的陆霄有些奇怪:“我刚才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没喝酒也会醉的吗?
陆霄垂眸看她,停顿了两秒,突然道:“想不想出去看雪?”
今晚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可温俏是在A市长大的,雪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东西,她倒是很好奇南方入冬也能穿上短袖出门的天气。
“外面很冷的。”她虽然睡得有点懵,但还不至于分不清现在的气温。
能下雪的天气,气温肯定都已经在零度以下。
现在出门挨冻吗?
陆霄唇角微微弯起,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个提议有多荒唐,语气却没半分的不自然:“你说的对,外面是挺冷的,明天再看也一样。”
温俏想了想,说:“你要是想去看我可以陪你。”
陆霄笑了下,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很温柔:“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有吗?”温俏抿了抿唇,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催他,“你到底还要不要看了?”
陆霄笑着道:“外面很冷,在家里看也一样。”
“在家里怎么看?”温俏莫名。
陆霄偏头看向了窗外。
厨房的窗户外对着的就是后院的花园,陆老爷子把花园打理得很好,就算是入了冬也能看到盛放的花朵。
花朵在雪夜的寒风里轻轻摇晃,细嫩的枝叶上接了小捧的雪花,没等落满就又被风吹散。
今夜的初雪来得并不急,反倒更像是冬日的装点,在泼墨的天际之下尽情地飞舞。
夜很静,静到隔着窗好像也能听到风吹雪花落地的簌簌声。
温俏从小到大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场雪,所以她也没看出今夜的雪有什么不同,看了没两秒,又忍不住把视线重新落回了陆霄的身上。
看他线条流畅的下颌,还有被包裹在黑色毛衣下微微凸起的喉结,冷白的肤色在冬夜像是也添了几分昳丽,勾着人的视线。
片刻,温俏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才又慌忙移开了视线,去看窗外的雪。
然后若无其事地点评一句:“是挺漂亮的。”
陆霄看着她紧绷着的小脸,还有微微泛红的耳垂,唇角弯着却没再笑出声,只是声线略沉的用了句:“嗯。”
的确是很漂亮。
温俏还以为他是没发现,紧抿着的唇角放松了点:“你要是不去看雪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她总觉得有些闷闷的热。
陆霄点头,站在客厅看着她上楼。
温俏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快要走到拐角位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他。
隔着略暗的光线和空间,四周静得出奇。
就和以前一样,只要她回头,陆霄就一定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鼓励着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她褪去所有的稚气和青涩,再放她一个人长大。
一如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陆霄的离开,习惯了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无所谓。
但是在那些混乱的记忆里,比起被“所爱之人”的背叛和抛弃,她更恐惧的似乎是……是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陆霄。
他不见了。
彻彻底底的从她的未来消失。
她一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天醒来之后被压在愤怒之下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她刻意的忽略,刻意的遗忘,将这抹不安一直压在心底。
直到这一刻看着安静站在那儿的男人,衬着窗外的雪夜,她竟然在他的身上看出了一抹孤独的落寞感。
就像是如果她永远也不回头,他就会永远都站在那儿。
温俏觉得,这可能是她的错觉。
陆霄不该是这样的,也不会是这样的。在她的记忆之中,陆霄一直都像是个天之骄子般,处处都比人优秀,仿佛生来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别人只有仰望他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