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埋伏
陈梓梦到了在联盟最后那天的晚上,思绪从睡梦中飘离,落入了那晚坐在吉普副驾的身体中。
他意识清醒,却不能控制身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身重重撞上岩壁,随即被弹出护栏。
半个车身都悬在空中,陈梓头部被安全气囊挤压,颅内一片混沌,眼前的画面晃动不止,湿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弄糊了眼睛。
陈梓虚弱地发出了点气音,艰难地扭过头,在眩晕中捕捉到了秦航满脸是血的模样。
陈梓张了张嘴,想要叫秦航的名字,可他根本发不了声。
全身上下都痛得没了知觉,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眼皮上像压了千斤的重量,陈梓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神智与它抗争。
世界变成了血红色,带着乌木沉香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朝他涌过来。
混沌中,秦航好像是动了。
陈梓心里生出一丝庆幸。
太好了,秦航没事。
秦航缓慢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陈梓哑着嗓子:“秦——”
才发出一个音节,陈梓就止住了话语,眼睛微微睁大,心脏更是停止了跳动。
他看见秦航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驾驶座空荡荡的,只落着几颗细碎的玻璃残渣和一团殷红的血迹。
陈梓胸口剧烈起伏,喉头浮现一股腥甜,竟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抬起左手,企图抓到秦航。
可是…哪里还有秦航的身影?
秦航已经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都未曾多看他一眼。
什么也不顾地将他抛弃了。
他对于秦航来说,就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玩具,所以秦航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他。
没有人真的在乎他。
“秦航…”
“秦航…”
“不要走…”陈梓闭眼呢喃着,眉心紧拧,睫毛被打湿,脸上滑满泪痕,枕头都被濡湿了一大块。
他紧紧攥着秦航的衣领,颤着肩膀,小声抽泣着乞求:“不要抛下我…”
秦航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抚:“少爷别怕,我在。”
秦航将枕头支起靠在上面。
夜灯下,陈梓的脸苍白如纸,嘴唇被他自己咬破,血丝在唇上晕染开,红得触目惊心。
秦航用拇指掰开他的牙齿,将手递到他嘴边让他咬。
陈梓思绪混乱,抓着秦航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一直到后半夜,陈梓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睫毛已经湿成了一簇一簇的。
他还未从梦中完全清醒,看清眼前人的脸,他立刻扑上去环住秦航的脖子,颤着声音:“别走,秦航,不要走——”
模样脆弱又可怜。
秦航用力地回抱住他,释放出更多信息素,用乌木沉香将他包裹。
“不走,我不会走的。”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陈梓啜泣的声音才逐渐消停下来。
陈梓抬起头,面上的泪痕还未干,泪水在下巴汇聚成一个小尖,“啪嗒”一下落到秦航胸口的位置。
秦航将人抱到腿上坐着,亲手擦去他的眼泪。
陈梓余光瞟到一抹红色,这才注意到秦航手上的咬痕。
陈梓下意识抓住了秦航的手,垂眸盯着上面的一圈牙印。
良久,他才突然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秦航抽回手:“没关系,我不疼。”
陈梓抬起眼睛:“为什么要丢下我?”
“…什么….”
“那天晚上,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掉?”陈梓说着情绪不由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几分。
秦航静了静,意识到他指的是哪天,眼神黯淡下来:“对不起。”
“现在道歉,当时又是为什么?”陈梓眼眶发热,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我对于你来说,是不是随时都可以丢掉?”
秦航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带着心疼,将人拉进了些,看到了陈梓眼中的强装镇定的倔强。
“我不知道你现在想起了多少。”秦航说,“当时我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如果你对我来说真的那么不重要,那这段时间我为你做的这些又是因为什么?”
“少爷,书上说,爱一个人,被爱的那个人是可以感受到的。”
秦航带着陈梓的手摸上他的左胸:“你能感受到吗?”
手掌下的那颗心脏正在跳动,且跳得越来越快。
秦航的手掌压在他手背上,燥热的触感从那块皮肤传进了心脏。
陈梓的手一阵无力,连带着指尖都开始颤抖。
秦航的话在耳边回荡。
你能感受到吗?
秦航他爱你。
秦航的目光几乎将他看透,陈梓低下头,透露着几分慌乱的意味。
“爱不会抛弃了吗?”陈梓声音变小了,是反问,也是疑问。
秦航:“爱怎么会抛弃呢?”
秦航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认真地说:“爱就是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想一直对你好,只对你好,宠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陈梓怔愣住了,秦航的这番话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心中隐忍的怒气也销声匿迹。
心跳得更快了,快从喉咙里蹦出来。
“所以你也爱我,”秦航问他,“对吧?”
陈梓已经说过很多次“爱”,可那都是在床上被弄得神志不清时说出口的。
他此刻很清醒,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爱秦航吗?
未必吧。
如果是爱的,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那他不爱秦航…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刹那,脑子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陈梓闭上眼睛,躬着身子倒在秦航肩膀上。
像一只倔强强硬的野猫,在主人一遍遍的抚摸下,已经收起了全身的刺,乖顺地贴在主人脚边。
秦航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说:“没关系,仔细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那时陈梓还没有想到,等他想清楚想与秦航说时,秦航已经听不到了。
从兰岛到联盟有大概两周的航程,这几日海上气候多变,时不时会起雾,游轮也相应放缓了速度。
刚用过晚餐,天便下起了小雨,浓雾在海面漫延开。
细针似的雨丝斜飞入海面,还未来得及荡起涟漪荡便被后面涌来的海水搅得七零八碎。
陈梓坐在顶层的钢琴室,凭借肌肉记忆弹奏着一首儿童钢琴曲。
琴声轻朗欢快,但并不流利,偶尔出现的错音和漏音透露着弹琴者技法的生疏。
枪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哗啦——”
横空射来的一枚子弹飞入室内,落地窗碎了一地,玻璃残渣四处飞溅,其中一颗从陈梓脸颊擦过,划破了他的皮肤。
琴声突然加重,后戛然而止——
陈梓看着一地碎渣,侧脸的刺痛感缓慢地传入大脑神经,血液从伤口处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