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反向行之度关津(第4/5页)
张皇后一听喜出望外,岂有不应之理,这下弘治帝也不好再言,他总不能在妻子面前说她的儿子对侄子不怀好意吧,这个臭小子。弘治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待他离开后,他又吩咐萧敬道:“你跟上去瞧瞧,莫让太子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弘治帝的意思很纯洁,可听到王岳与萧敬耳朵里就完全变了,特别是他们心里尚存疑影的时候。王岳的一对肿眼泡一时更似凸眼金鱼,心里亦掀起了惊涛骇浪,什么叫出格之事,莫不是连万岁爷都担心,太子会对李越欲行不轨……
月池此时无暇顾及这厢的暗流,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这位比她还小三岁的皇太子身上。此刻他已经坐上了辇架,月池就像跟班似得走在他的右手方。这位活生生的明朝皇室并不像教科书里的朱元璋一般,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相反,相貌称得上俊秀,脸颊两侧还有婴儿肥。如果穿得是现代装束,而不是一身华贵的明黄制服,她说不定还会含笑唤一声小弟弟。可惜,就凭他适才说话的方式,她就不敢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考校,他是打算怎么来考校?
月池正忐忑间,朱厚照就开口了,他说得第一句话是:“你们李氏是不是出美人?”
月池:“……???”
这话她委实不知如何来接,朱厚照斜睨了她一眼,也察觉到她的不解,他嘴角一翘,问道:“你可看过《萱草记》,其中的旦角也姓李,恰与你同姓。”
月池此刻万分庆幸自己不是与朱厚照面对面说话,她岂止是看过,她甚至还一句句斟酌校对过呢。不过在大惊之后,月池就迅速冷静下来,他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如她此刻露出马脚,这才是大大不妙。想到此,她立刻垂首作恭敬状:“启禀殿下,这是江南时兴的戏目,草民自然也是去听过的。”
朱厚照恍然:“孤一时都忘记了,这戏就是从应天府传来的吧?”
这句话却是问他左手方的刘瑾了,刘瑾一想起这事就牙疼,他应道:“回爷的话,正是。”
朱厚照闻言又笑道:“说来,你们都姓李,又同是江南人士,还都生得姿容甚佳,莫非是有亲?”
月池深恨,当时为何没有将姓也改过来,不能再让他这么问下去了。她思索片刻,按照唐伯虎对唐氏族长编造的话语说道:“殿下说笑了,虽同在江南省,可那李凤姐是池州府人士,草民却是祖籍苏州府,因而素不相识。”
朱厚照挑挑眉,月池见他神色尚和煦,壮着胆子问道:“草民斗胆请教殿下,我们这是往何处去。”
朱厚照一愣,随即道:“你莫不是在父皇面前走神,连话都听不清了。”
月池道:“草民虽是第一次进宫,但也曾听说,文华殿乃太子摄事之所,端本宫乃太子寝宫,统称东宫,理应唯于日出之地才是。”
她未说出口的是,他们现在却是在往日落之地走。她又不瞎,当然会发现不对。不过听在朱厚照耳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他道:“孤在你之前,已经传召过七八位伴读人选进宫,他们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垂首随引路太监前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故而有时到了地方半晌,才发觉不对。刚出发就察觉,还敢开口问的,就只有你一人。果然是有几分胆色的,这下就更好玩了。”
月池一惊,既为这句话,又为这话中的未尽之意。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这不祥的预感在看到校场和校场上好几笼子的狗时化作了现实。同她一样被吓到了还有另一个少年,其着沉香色直裰,生得白胖富态,只是对着这么多汪汪大叫的狗子,馒头脸也皱成包子状了。
他一见朱厚照就急急道:“太子殿下,敢问这是何意呐。”
朱厚照并未立时搭理他,待到坐到躺椅上,抿了口茶之后,方悠悠道:“这还不明显吗,给他们一人一副弓箭,谁在最短的时间□□死的狗最多,又被咬伤的最少,谁就获胜。表兄,莫怪孤这做表弟的没提醒过你,动作快些,万一被咬得鲜血淋漓,甚至掉下一块皮肉来,那滋味可不好受。”
月池怜悯地看向身旁摇摇欲坠的小白胖子,这是亲表弟吗?在看到群狗大叫着出笼,如一片乌云朝他们卷来时,月池得到了答案,估计不是。此刻,张奕已然魂不附体:“太子!太子表弟!太子表弟饶命啊,姑母救我!”
说着,他转身就跑,月池拦都拦不住。养过狗的都知道,人越跑,狗越追。果不其然,大部分狗拔腿朝他冲了过去,只有小部分朝月池奔来。月池叹了口气,一动不动,不出她所料,狗子很快就开始蹭她的小腿求摸。一旁的小太监发出了惊呼声,朱厚照的神色也从讶异转为兴味十足,他召她过去:“你是怎么发现的?”
月池垂手道:“草民心想,太子宅心仁厚,必不会有意伤害我们,估计只是想同我们开个玩笑。草民家中也养过狗,宫中的犬只,应是供贵人赏玩之用,必是最温顺且训练良好的品种。只要不引起它们的狩猎本能,它们就不会张口咬人。”甚至都不会追人。因为它们从一直出生长到现在,都学得是如何撒娇,而不是如何行凶。
朱厚照抚掌大笑:“孤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你平常在家中做什么,也是读书习字吗?”
来了,来了,月池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家师喜好游山玩水,草民也跟着走了一些地方。”
李月池诚心想要哄人,就没有哄不好的时候,朱厚照自幼长在宫廷,困在朱红色的宫墙内,自然对外面充满好奇,当即听得津津有味。于是,萧敬带着灰头土脸的张奕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二人相谈甚欢的情景。他不由沉下脸来,他是在皇室服侍的老仆,对这些王公贵族家中的污糟事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就说太子爷的几个堂叔堂伯,哪个家里没有一两个清俊小厮?
李越生得这般模样,初见之下就能与太子投契。即便他并无那方面的意思,可皇太子正值慕少艾的年纪,难保不会动心。万一铸成宫廷丑闻,太子不会有事,死得就是举荐李越入宫的王岳,连他说不定都要受池鱼之殃。不行,此人绝对不能留在宫中。
在这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近前时,月池就一直暗暗窥探他的神色,却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交好之意。宫中的嗅觉最灵敏不是动物,而是太监。皇帝近侍待人接物的方式八成就能反映皇帝本人的态度,这是不是就表明……她安全了?月池心下大定,不枉她赶出这套衣裳,做得这场戏呐。
时光回溯到几个月前,刚拿到圣旨的李月池只觉头痛至极,这是皇帝的传召,想要推脱哪里有那么容易。小病小痛搞出来没用,缺胳膊少腿倒是成,可无缘无故受这么重的伤总得有个缘由,再说了,明朝这么差的医疗条件,说不定直接就一命呜呼了。若借口有其他事务要办,不必皇上,光钱太监就能将她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弄死。唐伯虎的意思是要不干脆实话实说请罪,月池一口否决,即便注定死路一条,她也得挣扎到筋疲力竭后方能安然赴死。思前想后,她只能走这一趟,当面将此事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