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霸业后仁先以诈(第3/4页)
第三日天光乍亮,她就叫来了董大。她靠在软椅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我有四件事,交代你去办。”
董大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由问道:“您还是决心不回?”
月池道:“四千英魂仍盘旋在宣府上空,这叫我如何安心。”
董大无奈道:“圣上已然下旨惩处贪官污吏……”
月池斩钉截铁道:“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董大为她的神情所摄,他只得躬身道:“卑职静听御史的吩咐。”
月池道:“第一,前礼部尚书程敏政有一个族弟叫程砚,你派人快马加鞭,去南直隶将他九族的族谱给我取过来。”
董大冷不妨听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名字,简直是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就听月池又道:“第二件事,去向万岁请旨,让他尽快找到西藏的大智法王班丹扎释,想办法让法王给他门下的弟子丹巴增措授予封号,封号的级别越高越好。”
董大睁大眼睛道:“喇嘛,就是您带来的那个。可给他这个作甚?”
月池冷笑一声:“‘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可在人们心里,神总归比人要高一等。在佛面前,皇帝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月池眼见董大欲言又止,道:“不必问那么多,去办就是了。第三件事,我们这几天就动手,去把附近所有的马匪都抓回来,抓活的。”
董大忽然有点觉过味来:“您是想招徕自己的势力。可那些只是马贼而已,要练成军队,非一朝一夕之功。”
月池道:“谁说要让他们变成了军队了。你先办就是。”
董大心头一紧,忙应道:“是,卑职一定抓紧去办。御史,那第四件事是?”
月池道:“我准备往永谢布部走一遭,我要去会一会亦不刺太师,顺便接张彩。”
三个月后,永谢布部中,张彩正在帐中默记地图之际,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的随从像炮仗一样冲进来。张彩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那随从嘴都要合不拢了:“大人,大喜大喜啊,李御史来了,李御史来了!”
张彩霍然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面前的桌子都被他带翻了,他按住随从的肩膀:“谁来了,你说谁来了!”
随从被他掐得生疼,忙道:“您轻着点,是李越李御史来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话音刚落,随从只觉眼前一阵狂风刮过,等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张彩撒腿狂奔,他的帽子丢在了半路,衣襟凌乱得不成样子,一不留神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啃泥。他疼得呲牙咧嘴,又笑着爬起来,走了好几步才发觉鞋掉了。没鞋可跑不快,他掉回头去拣鞋,蹦跳着穿上鞋后,立马开始往前冲。可这一次,他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像触电一样,僵在原地。
琴德木尼在一旁笑道:“我看他是欢喜疯了!”
月池心中五味杂陈,她轻声道:“尚质,好久不见。”
张彩慌乱地理了理衣裳,接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她面前,他极力挤出一个笑容,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好久不见……我、不是,下官,拜见李御史。”
他在她面前,深深地俯下身,可在低头的一刹那,到底还是泪如雨下。他一直不愿相信她死了,可也不敢奢望,她能这么好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啊。
月池扶起他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此来是特地接你回大明,与亲朋团聚的。”
她这话是是用蒙语说得,音调没有丝毫的掩饰。四周的蒙古人闻声都是面色一变。张彩心中亦是既惊诧,又酸楚,惊诧的是以李越的秉性,她不可能就这么打道回府,这太不像她了,酸楚的是好不容易重逢,他已是失态至极,可她还是理智如常,一开口仍是算计。
他极力将翻滚的情绪压下去,露出欣喜若狂之色:“果真?”
月池舒眉道:“当然,就怕亦不刺首领太好客,让我们欢喜得连家都忘了。”
张彩道:“怎么会。太师想必早就嫌下官叨扰了,哈哈哈。”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月池一面和琴德木尼等人寒暄,一面观察四周的情况。主帐前有高大的蒙古武士持刀兵护卫,见他们到了,立刻掀起毡帘,禀报道:“报,汉家的客人到了。”
里间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请尊贵的客人进来。”
月池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台之上的亦不刺太师。太师生得健硕,蓄着长须,身着印金绫制长袍,袍子的材质看起来不错,可明显有点旧了。月池从董大手中接过长达数丈的洁白哈达,躬身道:“大明使臣李越,拜见永谢布部首领,尊贵的亦不剌。”
亦不刺太师的儿子车格乐本来都打算下高台来接哈达了,听到了月池的称呼后又顿住了脚步,他面露不悦之色,正要开口,亦不刺太师的城府还是深一些:“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请落座。”
车格尔只得接过哈达。月池盘腿坐在坐墩上,她的面前金制的器皿,金盘中放着大块的羔羊肉和旱獭肉。金杯中放着发酵的马奶酒。亦不刺太师用指头沾了沾酒,向天上撒了一滴,向地上撒了一滴,这是蒙古传统的祭天仪式。月池对这一套早就轻车熟路了,她也跟着祝祷:“恭敬天、地与火。”
她举起金杯,敬了敬亦不刺太师。琴德木尼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了父亲身边耳语。亦不刺太师原本老神常在,可在闻言之后,也不由微微皱眉。他抬眼看向李越,这个汉人小子正在把掰下的饼往空中扔。
他问道:“汉家的皇帝派使臣来,是否有事要商议?”
月池放下饼,她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张彩在贵部留得太久了,万岁很是思念他,所以来命下官带他回去罢了。”
她在大帐中居然也这么说,周围果不其然是一片哗然。太师之子车格乐按捺不住了,他问道:“当初说好,张彩留在这里,是为了策应联军,现在仗还没打,你就来把他带回去,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池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这仗,我们不想打了。”
这下,亦不刺太师也是勃然变色:“这么说,你们是又要撕毁盟约了?”
他从高座上起身,目光锐利如鸷鹰:“你们这群南蛮子,把我们当猴耍,真以为我们的钢刀都是摆设吗!”
他厉声一喝,侍立的蒙古武士全部拔出了腰间的腰刀,董大等人亦拔刀相向。帐中一时是刀光剑影,杀气冲天。张彩和时春一左一右挡在了月池身前。月池意态悠闲,笑道:“没事,没事,你们都退下。”
张彩一愣,他只得又站到了一旁。月池起身道:“亦不刺首领,话不能这么说。这仗本来就打不起来嘛。我们是南人,都在南边住。大军要这么直愣愣地深入鞑靼腹地,和找死没有区别,所以,我们就来找你们合作。我们汉人朝廷里说得上话的都是老臣,老人家做事就是畏首畏尾。他们说,除非鞑靼内乱,否则绝不出兵。他们没想到的是,你们也有顾忌啊。虽然你和达延汗之间早就形同仇敌,可名义上毕竟还有君臣之份。你们出兵,以下凌上,本就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旦我们的军队来迟了,你们不就和上一次一样,噢,这次可能就不止是白跑一趟了,而是有灭族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