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心路玲珑格调高
早在宣府时,老娘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
贞筠想要起身, 腹部却是一阵刺痛。婉仪和沈琼莲忙按住她,她面色惨白,问道:“怎么样了, 可以出兵了吗?”
沈琼莲没好气道:“万岁带东官厅将领与神机营轻骑, 已经走两天了,这都是你做得好事!”
贞筠大喜过望, 她道:“神机营?!居然是神机营!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沈琼莲责怪道:“如有损伤,你就是千古罪人!”
贞筠摇头:“不会的,我相信皇上,皇上不会冒这种险。而只要他去了, 局势就会逆转。阿越有救了……”
她忍不住又笑,肚子却又疼起来, 婉仪忙按住她:“别动了,幸好谢郎中拦得及时,否则就要伤及内脏了。”
沈琼莲道:“还要幸亏她平日吃得多,腹部有肉,否则这么一扎,早就捅进去了。”
贞筠这才想起了谢丕,她眼前浮现他鲜血淋漓的手, 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沈琼莲皱眉道:“你还敢问他,以前的事, 你都忘了。”
贞筠道:“我只求问心无愧,不管其他。”
她所不知的是,谢府之中, 谢丕亦在受责怪。叔父谢迪恨铁不成钢:“人家是躲都躲不及, 你却要凑上去。上次的牢狱之灾, 你都忘了吗?”
谢夫人看着儿子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泪水簌簌直下:“我儿是探花郎,伤重如此,这还怎么写字作画……”
谢丕只垂头道:“是孩儿不孝,累母亲劳心。”
谢迁在一旁道:“罢了,罢了,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总不能真见死不救吧,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谢丕眉心一跳,他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却不敢轻言半字,倘若他问心有愧呢?【1】
鄂尔多斯部中,探子早已禀报,汗廷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亦不剌与满都赉阿固勒呼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春沉声道:“必须要向陕甘求援。”
琴德木尼道:“不行,谁知道,你们是来救援,还是来趁机占领地?”
张彩冷笑一声,他真的对这个女人万分厌烦,道:“也好,那就等你们打得两败俱伤时,我们再来占领地也不晚。”
语罢,他抬脚就要走,亦不剌父女对视了一眼。琴德木尼如被泼上了一盆冷水。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对明廷来说,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早早发兵,只需等左翼和他们厮杀后,他们再来收拾残局。而张彩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们也想活命!
琴德木尼忙笑道:“等一等,不过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张彩转过头,他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哈敦只会掷飞刀来开玩笑,没想到,您原来是会说笑的。”
琴德木尼面色一青,满都赉阿固勒呼道:“好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那就只你一个人去求援,其他人都留下!”
张彩眉心一跳,一口应下。只是,当他们折返自己私下议事时,张彩却是忧心忡忡。他道:“我担心……”
时春却截断他的话:“不必担心,你只管去了就是。”
董大等人也道:“是啊,张郎中,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记得您的恩情。”
他们都是在宣府待过的人,岂会不知这些总兵、巡抚和中官的秉性。事情闹到今日,众人早置生死于度外。张彩深深地望了大家一眼,他道:“我一定会带回援兵,一定!”
鄂尔多斯部与陕、甘、宁三地相邻,是以时时南下劫掠。蒙古骑兵对这一条路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们连夜将张彩送到最近的宁夏镇。当地的戍卒看到这么一小撮人马,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当即摩拳擦掌,准备把他们一网打尽。谁知,骑兵让开,中间却走出一个汉人,张彩手持牙牌,大声道:“我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快带我去见你们上官!”
戍卒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张彩因此又过宁夏,直达固原镇,直奔城中央的府邸。他见军门堂皇巍峨,粉壁之上竟然画了一只麒麟、三只凤凰和九只老虎。麒麟为总制,凤凰为巡抚,老虎想必就是总兵了。看来,总制之权,是凌驾于陕西四镇巡抚、总兵之上的。张彩不由大喜,有能一锤定音的人就好呐。
他来得路上,已然知晓,杨一清已调往宣府,新任三边总制是原来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才宽。他也听说过此人的声名,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历任西安、淮安二府的知府,善决疑狱,断案如神,素有青天之名。皇上派这么一个人来接任杨一清,一定是早有谋划。孰不知,朱厚照任才宽,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九边军镇实行三堂共治,名义上是各有分工——“国家之制,边防以文臣巡抚,以武臣总兵,而内臣纲维之。”【2】实际执行中,是政出多门,漏洞百出。杨一清来陕西本来是修马政,就是因四镇互不救援,才被临时委任总督之职。而李越“死后”,朱厚照就更加意识到,不止是陕西,九边其他军镇也必须要有一个领导核心了。
但谁来任,皇帝却十分犹豫。勋贵虽有地位,却无才干,并且这样委以重兵,终不利于君权集中。而平民将官倒是便于把控,可既无威望,也无战功,皇爷就是敢派,他们只怕也不敢接。太监倒是最让皇爷放心,可他们是身份、威望、才干、战功都没有,而且天知道他们是去总制,还是去为祸。到了最后,还是只能用暂时文臣。他将杨一清调到宣府收拾大烂摊子后,就遣才宽来接任,希望这个正直之人,能延续杨一清的努力。
而才宽听罢张彩的奏报后,第一反应是犹豫。一旁的固原总兵曹雄马上就道:“可我们一向是以守备为本,不以攻占为先。万一深入鞑靼腹地,粮草不支,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他们的想法早在张彩的预料之中。他道:“可这般防备,能有何用。贼寇闻出师而暂退,见班师而复来。我们一进一退,不过是虚耗粮草,最终仍是徒劳无用。不将他们打痛打伤,胡虏还会卷土重来,卑职素闻您勇毅清正之名,这样的良机,难道您真要错过吗?”
才宽捋须沉声道:“当然不能错过。还请张郎中先去休息,我这就去安排点兵,准备出战。”
张彩是万万想不到,居然会这么顺利。他千恩万谢,欣喜若狂。他躺在客房的床上时,仍觉飘飘荡荡,如在梦中。他实在是太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早上,他忙起身,随便洗漱了一下,准备去见观看点兵的情况。然而,他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动静。
张彩的脑子嗡得一下,被骗了,居然被骗了……他先是快步,接着是狂奔,直往才宽的内宅冲去,可却被仆卫阻拦。张彩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被一伙人压制得动弹不得。懊恼、绝望轮番涌现,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才宽,你这个卑鄙小人,骗子!你见死不救,遇机不出,你还是个人吗,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