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宗族几人拖金紫(第2/3页)

人性本贪,即便到了火烧眉毛之际,也不肯做出头的椽子。人性本愚,最知趋利避害,一旦有人退了,就不免生从众之心,自会乱了阵脚。这就如滚雪球一般,从开始的几个人,到后面整个谢家,都开始惶惶不安。

谢云得知这乱象,忍不住赞道:“堂兄,还真有你的。你从头到尾就写了几封信而已,居然能叫他们都知道厉害。我们之前可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啊。”

谢丕淡淡一笑:“你难道不曾听过,三人成虎吗?”

谢云一愣,笑道:“妙啊,实在是妙。”

谢丕道:“行了。不过是疑兵之计,能唬得住一时,却唬不住一世。”

谢云点头:“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丕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重阳节,快到了吧。”

九九重阳,是祭祖的大日子。到了节日当天,谢家门口是车马纷纷,家中的族长、二族、房长、父老和其他男丁,俱穿戴齐整,要往宗祠去参加秋祭之礼。各家的老爷、少爷,再加上小厮随从,黑压压地将两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一众人天不亮时就出门,却硬是磨蹭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到达宗祠。随着谢家人丁的兴旺,势力的高涨,家族宗祠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众人浩浩荡荡而来,一眼就看到了公祠前的门楼。这门楼足有两层高,正额题着“四门谢氏始祖祠堂”八个大字,笔力遒劲,质朴浑厚。正额之下则是圆拱门,拱沿施仙鹤祥云图,仙鹤秀美轻盈,祥云瑞气红绕,富贵之中又显露文气。

穿过门楼,引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湖泊,名为汝仇湖,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上有一道拱桥,名唤龙舌桥,宛如一道长虹,连接两岸。众人依次度过龙舌桥,才至主祠堂。

主祠堂上悬“宝树堂”三个大字,乃是五开间,极为阔朗,中间供奉的是宋迁余姚始祖长二公神主,东西分奉十八房昭穆神主。

各家弟子依照次序跪好,不多时,庭院中就燃起了鞭炮,奏起鼓乐,声势之浩大,任谁见了不赞一声钟鸣鼎食之家。

奏乐完毕后,就是一系列叩首、奠酒、献礼、祝文、依次奠祭等繁琐仪式。好不容易到了分胙肉的环节,这十八房的老少爷们都气喘吁吁起来。年高德劭者虽然仍能保持仪态,可捧肉的手都忍不住打颤。

谢云侍立在自己父亲,亦是谢家族长身侧,瞧着是端端正正,眼神却是游移不定,显然紧张到了极点。其父谢述忍不住暗自摇头,就这点儿城府,还敢跟着人家闹事。

谢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谢云不由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含笑领着族人于东偏房落座,共享午宴。没曾想,宴席还没开场,就有人先发难了。求官求权的人,因为共同利益拧成了一股绳,勒令停了丝纺场。求富求财的乡绅,同样也会因利益的损害,站到了一处,想讨个说法。这次的重阳大祭,就成为了双方对垒的战场。

最先开口的,就是十六房的谢遇。这些偏房份属旁支,家中又没几个做官人,本来分享族里的资源就少。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生财的门路,刚过上几天花天酒地的日子,没曾想族里又开始嚷嚷要停丝纺场了。

谢遇道:“当着祖宗的面,我也不说空话了。近日有人四处号召大家捣毁水转纺车,停止丝绸生意,请教族长,这可是您的意思?”

谢述老神常在:“正是。”

谢遇勉强压住火气:“请教族长,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要这么干?”

谢述冷笑一声:“与蛮夷勾连,往海外走私,这也能说得上好好的吗?”

谁也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把遮羞布都扯下来了。他慢条斯理道:“以前族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顾念你们生计艰难,想为你们补贴一二,可没曾想,尔等得寸进尺,不仅暗地走私,还行通敌之举,如再任你们放肆,岂非要带累家族。”

谢遇道:“大哥!我敬你是族长,才对你客气三分,可你身为一族之长,说话要有凭据,怎能信口雌黄。”

谢述呵呵一笑:“你要凭据,我就给你凭据。你们除了卖给佛朗机人丝绸,还卖铁锅吧?”

此言一出,旁支之人就是心里一慌,嘴上却是一口否定:“没有的事!我等皆是正经行商,何尝做过这种事。”

谢述冷哼一声,谢云闻声立马呈上账本。他躬身对谢遇道:“堂叔,这可是从您家账房里取出来的,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不是我们诬赖。”

谢遇的脸一时铁青,却仍在负隅顽抗:“想必是下头手脚不严,卖些炊具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谢云一笑:“堂叔真是大手笔,我还没见过,谁家用优质铁料铸锅来卖的呢。”

直到这时,一些仍在云里雾里的人才回过神来:“……这优质铁料,乃是军资,严禁出售的啊。谢遇,你卖这些做什么!”

族长谢述道:“还能做什么?倭人身处穷山恶水,所铸的倭刀却是精良锋利,杀人如麻。他们能有这么多精铁炼刀,离不开我们家人的支持啊。”

四房的谢丛虽然早就被说动,可此时听到这样的事,仍是悚然一惊。走私丝绸,还能描补成随大流、补贴家用,可这走私精铁,妥妥就是通敌叛国,怎么洗都洗不出来了。

他不由喝骂道:“堂叔,你这是疯了吧!”

谢云道:“还不止呢。双屿港地势狭窄,只能做交易之所,却不是久驻之地。蛮夷倭寇紧缺的粮食淡水,亦有咱们家的一份供奉,所以那些倭寇连保护费,都会分给堂叔一成。你们说,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这好似在沸油中泼上一瓢冷水,大家都炸开了。不论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此时都装作第一次听闻的样子,对着谢遇指责起来。

谢遇起先还有几分愧悔,可眼见这群道貌岸然之人,亦忍不住反唇相讥:“行了,少来装模做样的!我算是明白了,今儿这就是鸿门宴,专门杀鸡儆猴来了。你们要问罪是吧,那干脆报官来,把每一房都抄上一抄,看看是不是只有我黑心烂肺,做了这丧尽天良之事。”

谢遇指着谢丛腰间道:“丛哥儿这新佩得是蓝田水苍玉?这样价值千金的宝物,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谢丛面上一烧,还不待搭话,谢遇又立刻调转炮头,对着六房的谢严道:“听说你又置了一处外宅,纳了两个美姬。”

谢严立时也不敢吭声,谢遇越发得意,直接剑指长房:“便是你们,也未必干净。云儿这几日三天两头往外跑,还打量我不知道吗?”

他话音刚落,就闻身后有人朗声道:“堂叔是自觉黄泉有伴,所以才毫无羞恶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