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刘盛

沈万霄目光沉沉。

良久,久到松晏甚至以为他不会做出任何回答,他才开口道:“没有。”

松晏蓦地松了口气。

他不无卑劣地希望沈万霄找不到要找的狐狸。最好是永生永世,见之不相认。

屋里三三两两打扫的人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将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随后提着扫帚拖把匆匆离开。

房门一合,刘盛便灰头土脸地从床下爬出来。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接连呸了好几声,只庆幸方才那些个仆从做事虽快却不认真,只将面上的东西整扫干净,一些犄角旮旯里看都没看一眼,不然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他翻乱新铺好的被褥,好一阵摸索,才终于从挤着墙那面的软垫下翻出一对耳环。

松晏同沈万霄相视一眼,只见那对耳环是翘着尾巴的狐狸模样,大小比不过一个指甲盖,但做工精细,将狐狸脸上的神态刻画的淋漓尽致。

“这是我们狐族的东西,”松晏上前,“师父说我们狐族自从被贬为妖族,族中便每年都要选一只狐狸送到九重天,这对耳环便是用来挑选狐狸的。”

沈万霄与他一道凑近刘盛,而后见那对耳环上的狐狸渐渐垂下尾巴,一双半张着的眼睛也彻底睁开。

狐族用以选狐狸的耳环沈万霄听说过。

涟绛成魔后,九尾狐一族被除去神位,贬为妖族。而在那之后不久,天帝便下令要狐族每年选一只狐狸送到九重天听学,其心不过是以此作为要挟,以防狐族心生不满与魔族相勾结。

这耳环名曰“雪耻”,能辨人善恶。善者,雪耻上的狐狸睁眼垂尾;恶者,雪耻上的狐狸闭目翘尾。

松晏微怔,指着耳环道:“刘盛竟无害人之心,可他拿这耳环要做什么?”

“若我没记错,雪耻的上一任主人应是花迟。”沈万霄仔细端详刘盛手里的耳环,终于窥见蛛丝马迹,“这上面有花迟的毛发。”

面前刘盛双手合十,虔诚地捧着雪耻拜了一拜,嘴里不停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他东张西望,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轻轻将窗户推开。

松晏急忙跟上去,但碍于刘盛握得紧,他并未瞧见坠着狐狸的银环上那几根细小的白色毛发,只好叹气作罢。

“大仙、大仙?”

窗边,刘盛用气音朝着窗外喊了几声,但都无人应答。他略感焦急,音量提高不少:“大仙?”

松晏狐疑地打量他:“他在找谁?”

沈万霄微微抬头:“风晚。”

“风晚?”松晏诧异不已,“风晚不是帮应空青他们做事么?若真是他,那刘盛必定心怀恶意,雪耻不可能察觉不到。”

刘盛额头渗出细汗,扒在窗沿一个劲儿地呼喊着,看上去火烧眉毛般着急。

沈万霄睨了松晏一眼,道:“风晚是花迟唯一的弟子,自从我将花迟封印在寒潭之下,他便一直都在找花迟。”

“你......”松晏抬手捂嘴。

沈万霄封印花迟一事,他略有耳闻。

据说沈万霄此人向来独来独往,在涟绛到来之前,整个九重天上,除了还是条小青龙的耘峥,以及病弱无力的二殿下询春,他也就和花迟有些交情。但后来涟绛害得花迟入魔,沈万霄这才逼不得已将花迟封印。

这事换谁谁都不好受。

是以松晏识趣地闭嘴,没有再提。

但沈万霄云淡风轻道:“花迟天性善良,乐善好施。他的弟子风晚性子虽执拗,但心思纯正,少有恶念。”

松晏不解:“那他为何要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帮着应空青杀人?”

两人正说着,刘盛忽然十分欣喜地叫唤起来:“大仙!大仙,这儿!我找到了!”

松晏扭头望去,果真见窗外风晚疾步而来。其人身姿挺拔,脚下生风,丝毫没有半分胆小怕事的鼠样。

松晏偷偷比划,惊觉风晚竟比沈万霄还要高些。

“多谢刘兄相助。”风晚自刘盛手中接过雪耻,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刘盛连忙摆手:“大仙说的是哪里话,若不是大仙出手相救,我与妻儿早已丧命在那老妖婆手里。今日能助大仙一次,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隔着一扇窗,风晚朝他弯腰作揖:“刘兄说笑了,只是今日来的匆忙,身上未带谢礼,此事我日后再做报答。”

“哎呀呀,”刘盛大半身子探出窗,急匆匆将他扶起,“大仙快请起、快请起!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说来惭愧,若不是我与那姓李的有纠葛,这东西我早就该拿到了,也不用大仙您等到这时。”

风晚直起身子,面露疑惑:“你是说这将军府的主子李凌寒李将军?”

刘盛颔首。他扶正头上的乌纱帽,叹气道:“大仙有所不知,当初我与那姓李的本是情比金坚的好兄弟。若不是他执意要迎娶那狐狸精,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更让京城人心惶惶,我与他也不至于陌生至此。”

风晚闻言轻笑一声,道:“依我之见,那花盼儿虽是狐妖,但也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李将军与她情投意合,两人在一处也并无不妥。”

“唉,”刘盛摇头,“她若未身有子嗣,众人便不知她是妖。可如今她肚里有了孩子,也不知日后生下来是人是妖,又或者是个不人不妖的怪物......我就怕到时出事,让那姓李的丢了性命。”

松晏怔然,片刻后听见风晚徐徐道:“此事刘兄无需担心,待盼儿临产那日,我会到这儿来的。她与孩子,还有李将军都会平安无事。”

听风晚这般说,刘盛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末了又纠结道:“大仙,这事还请您为我保密,莫要让那姓李的知晓。”

“你与他自小一块长大,这多年的情谊岂是说抛下便能抛下的?”风晚不答反问,“刘兄何不放下隔阂,推心置腹地找李将军谈一谈?毕竟人生本就不算圆满,身边能有挚友相伴总好过孤单一人。”

“罢了,”刘盛笑着摇头,“早在他不顾劝阻执意与一只妖成亲那日,我与他的友谊便尽了。

我刘某自诩重情重义,但终不过是宵小之辈,自私自利。大仙,人若是有牵挂,便是不愿意再冒险的。我家中有贤妻爱子,也不算是孤单一人。至于李……将军的事,往后自是能避则避,免得白受牵连。”

风晚颔首,未对他这一番话发表意见,只道:“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再相劝。刘兄,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只是此后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还祝刘兄家庭美满,万事顺意。”

刘盛朝他拱手道谢,一心一意盼着这祝愿成真,不料最终却成憾事。

风晚临走前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温和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松晏和沈万霄站的地方,随后他微微一笑,倒像是瞧见了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