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利刃
心口倏然一痛,饶是风晚及时伸手去扶,松晏脚下依旧踩空,摔倒在地。
他心神不宁地抚了下胸口,脚边碎玉珠子活过来一般贴着他的脚踝轻蹭着。
风晚将他从水潭里拉起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在潭边驻足,最终松晏先开口道:“这要怎么进去?”
风晚一言难尽地瞄了他几眼,不愿吱声。
见他这般模样,松晏心下了然:“哦,我身上的咒没解开,用不了勾玉弓,所以我们都进不去。”
风晚颔首,神色有些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进去。”
“什么法子?”
“勾玉弓护主,你若是遇害,它自然会……”
松晏瞥他一眼,他识趣地住口。
松晏低头望着九霄潭,潭边的水不深,碎玉珠子堆成小山,再往里,潭水颜色便幽暗许多,看起来深不见底。
他伸脚将一颗玉珠子踢进潭水里,头也没抬地问:“那之前几次它为何不出现?”
风晚欲言又止,松晏自己先做出回答:“他在我身边,一直都刻意帮我压制着。”
风晚没作声,松晏便知自己猜对了。他倏地一笑,心知沈万霄从来都不想让他记起,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
自作主张。
松晏偏了下脸,眼睛有些潮湿。
风晚偏头睨见他眼角的泪滴,想出言宽慰,但搜肠刮肚找不出半句合适的话,只好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
“走吧。”松晏吸吸鼻子,他迫切地想知道沈万霄如今怎样了,但花迟这边也不能再拖。
风晚有些不解:“去哪儿?”
“寒潭。”
“这儿就是寒潭。”风晚朝着九霄潭抬抬下巴,“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当年……为了掩盖寒潭,特意改了它的名字,并在落华山造了另一个九霄潭,以此来迷惑众人。”
他中间两个字说得含糊不清,松晏心不在焉,便未多加以关注,只潦草地听懂桃山底下便是寒潭,是以重复道:“走吧。”
风晚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正欲叫住他问个明白,岂料一个“等”字还未蹦出口松晏便握着聚浪往胸口捅。
所幸小白竭力挡了一下,刀尖这才没有扎进身体,只是划破一道口子。
风晚怔了片刻,连忙从他夺下聚浪,无奈至极:“你是呆子吗?”
松晏举着手没说话,小白抱着他的手指坐在他掌心里,半低着头似乎也有些难过。
见状,风晚只好兀自叹气,见那伤口不深才草草绕过此事,心里将观御骂了个遍。
走便走了,偏偏还要将聚浪这害人玩意儿留下。
“沈万霄?”松晏忽然开口,风晚闻声抬头,环视四周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目光落回松晏身上时才知他在与小白说话。
“他怎么可能会是观御?”风晚鼻腔里哼了一声。
松晏没空搭理他,见小白抬手捂了下心口,不免担忧起来。
“有这家伙在,”风晚头疼地皱眉,“勾玉弓恐怕是不会现世的。”
松晏亦是皱眉:“那该如何?”
风晚摇头,强行按捺住焦躁的心绪,面容发愁:“之前定的计划是我,你,还有观御入寒潭,步重引开天兵天将,勾玉守在外面,但如今只剩你我两人,连勾玉弓都召不出来……”
松晏思索片刻,将小白递给风晚:“你看着他,我再试试。”
“不行,这太危险了,”风晚连连摇头,“咱们还是另想法子吧。”
松晏朝他伸手:“没时间了,你还想不想救我舅舅?”
风晚不由发怔,说到底自个儿心里也没谱,不知道花迟原谅他的逾矩与不敬没有,也不知花迟还恨不恨他。
松晏趁他愣神之际拿走聚浪,转而将小白放进他掌心里,轻声哄了几句后自己走远了些。
风晚回神,抬眸便见松晏攥紧聚浪重新朝着胸口刺去。原本安分待在他手心里的小白骤然蜷起身子,动作太过激烈险些从掌中挣脱。
与此同时,天际传来一声闷雷。
他心里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脚便往松晏身边走去,却又在迈出两步后猛然顿住,眼睁睁看着聚浪刺进松晏身体。
温热的鲜血染红薄刃,松晏倒吸一口气,强忍下这阵疼痛,意识到勾玉弓毫无动静后眉头紧蹙地看向风晚:“怎么没有用?”
风晚挠头:“古籍上便是这么记载的......会不会是你下手不够狠?”
松晏漠然瞥他一眼,而后缓缓将聚浪拔出,面上已毫无血色。他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竟再次举起聚浪朝着原先那处刺去。
“诶!”风晚颇感诧异,毕竟松晏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不管不顾弄伤自己的人,他分明是怕疼的。
聚浪即将没入血肉的那一刹那,强烈的光芒撕开云层, 径直打在两人身上,将双眼刺得发疼,视野里模糊一片。
风晚反应比他快,事先抬袖挡了一下,并顺势将小白纳入袖中。
眼里酸痛过后,松晏抬头,只见劲风之中云端之上裂开一道口子,一面巨大的水镜将云层撑开,其间人影绰绰,不过须臾镜子里的景象便变得清晰,里面许多神仙低头朝他望来,一个个横眉冷目,表情严肃。
而在诸神正中,是一朵玉石雕刻而成的偌大的莲花,花瓣尖端的血红如同在水里晕开的红墨,越往下颜色越浅,及至根部已然惨白,但这莲花正中,又是一滩惊心动魄的红。
“好久没见到这么多神仙了,今日是有什么喜事么?竟连四位帝君都来了。”风晚迎着光眯眼,喃喃自语,待彻底看清镜中为首的人,他面色一变,再无半分镇静,拽着松晏拔腿就跑,“快走!”
松晏却一动不动,即便是风晚用力拽着,他也只是踉跄了几步,双眸始终死死盯着天际那偌大的莲花正中被金色细链子紧锁着的人,周身寒意透骨。
“别看了,松晏!”风晚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 意图遮住他的视线,却无济于事,“这只是幻觉,你别中计。”
松晏微微抬唇,眼前触目惊心的红让他颤着声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竭力也只能发出一些轻微的哽咽声:“沈......”
风里似乎也染上血腥气,拂面而过时刺进眼里酸涩难忍。
他的声音分明是那样轻,那样低,但沈万霄却似是听见一般,挣扎着抬头,隔着水镜与他相视时瞳孔骤然一缩,眼底刹那间漫上细密的血丝。
“哥,你怎么样?”耘峥扶着他,无边的恐惧几乎将他吞没。他能察觉到沈万霄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体温也在一点点流逝,肌肤变得格外冰凉。
玄柳透过水镜径直望向松晏,即便有所掩饰,眼底的憎恶依旧争先恐后地爬出眼眶。他朝着水镜走了几步,面容平静,话里却夹杂恨意:“涟绛,你可真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