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对不知道发布会流程的观众而言,大家以为屏幕上出现的字母是设计的一部分,黑暗静谧的环境配合显眼的字体竟呈现出一股吊诡的悬疑紧迫感,让人们对于自己接下来要看到的事物更加期待。

知道流程的人此刻全都进入了疯狂状态,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号称全世界最强的、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人工智能系统竟然被黑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最不允许出现错误的时刻!

后台乱成一锅粥,系统无法恢复,在场众人无计可施,最后还是流程负责人强硬决定直接把大屏幕的信号线拔掉重新接到备用影片上。虽然会有几秒钟的息屏,但总好过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说做就做,发布会现场倏地完全变黑,观众们发出吸气声,屏幕再亮时才出现观云的LOGO,观众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都沉浸在虚构的内容中。栾彰矗立台上,整个人好像都被巨大的屏幕包裹住了一般,光影覆盖住他的身体,他却完全没有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他的眼前仍是一片怎么样都无法消除的红色,双臂垂着,指尖都是冰凉的麻木的,他浑然不觉。

连自己怎么走下台的都不知道。

也许根本不需要知道,他的身体从台上走下来,可是他的自尊,他的脸面,他的一切都被人狠狠地甩在了台上!

发布会姑且有备用方案可以救急,而从公司总部发来的各种夺命信息差点挤爆了内部通信网络,栾彰听后完全不顾发布会后续如何,急匆匆地要赶回去。刘树已经从观众席离场去找栾彰,见突遭大劫的栾彰虽是面无表情,太阳穴上却隐隐浮现了青筋。她心知栾彰必是愤怒到了极点才会完全丧失表达情绪的机能,便跟在栾彰的身后叫了他一声。

栾彰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掏车钥匙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垂下眼睛毫无波动地看着钥匙,刘树小跑两步将钥匙捡起来,推着栾彰去了副驾。

“我来开车。”刘树凝重说道,“你好好坐着,发布会那边的事情有梦鹿顶着,放心……天塌不了。”

栾彰只歪头盯着窗外的路面,一句都没有回应过刘树。

EVO总部里处理应急事务的工作人员看到观云的接口一个又一个被限制访问,无法成功访问的用户被自动分流到紧急启用的接口,造成了大规模的数据拥堵,出现了红线报警的情况。还好观云有着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加之工程师们在短时间内采取了多种急救办法才将情况稳定下来。

栾彰终于出现在办公室里,众人像是迎来了救世主一般。哪怕情况已经焦灼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大家还是尽量保持秩序地向栾彰汇报目前的情况。

当栾彰听到在系统内部所有可以连接访问的网络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代码改写后,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重构需要多久?”他沉声问。

“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所有程序都是在自动改写……”对方顿了顿,不敢说出答案可又不得不说出答案,最终艰难吐字,“没有办法估量。”

栾彰手里玻璃杯无法承受更多外力忽地崩碎跌落到地上,水先是向上溅射,随后就着碎玻璃流淌下来。

不是透明的,而是红的。

栾彰的手掌紧握,尚未落下去的玻璃嵌入了他的手掌,血液爬在皮肤上的纹路好像玻璃裂痕一般,栾彰还是那般姿势,感觉不到疼一样。

旁人却都吓了一跳,动都不敢动。只有刘树上前掰开栾彰的手掌,大叫道:“你疯了啊!”

这时栾彰才似回魂,面色可怖,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纪!冠!城!”

离他近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均是意外困惑,不知道这个已经离职的同事跟此事有什么关系,从栾彰罕见的如此情绪饱满的状态来看,这背后的关联绝不简单。

栾彰稍作镇定后部署了当前的工作,然后他叫了几组人跟他去到地下机房。众人在极大的压力之下跟着栾彰前行,但是他们始终相信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栾彰都有办法可以应对。

在连续攻坚之下,观云的部分接口恢复了功能,但是控制观云信息交互和存储以及整个神经网络调度的主动脉尚未有定论,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栾彰,希望栾彰可以指明方向。

栾彰沉思片刻,独自走进了存放观云源代码的机房。

栈桥缓缓连接,现在他只有一条出路,就是重启观云。这可能会造成短时间内所有服务掉线,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但是以他做所的保护机制来说,观云是可以在重启之后全面重写的,不论纪冠城到底做过什么手脚,根本不可能触及到源代码层面。

时间根本来不及栾彰犹豫,要是勉强支撑服务再等着重构,那样的损失恐怕比断腕求生还要大。

他调最高权限,开始启动观云的重启程序,这个禁地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进入,当层层验证逐步打开,最底层生物代码呈现在他眼前,观云问他是否立即执行重启时,他想都没想就下达了同意口令。

蓝色的幽光陡然变得猩红刺眼,屏幕上弹出了警告提示。

“重启失败,需要校验。”观云用她那一贯不辨情绪的口吻说道。

“不可能……”如果说之前的栾彰只是因为被挑衅而产生了愤怒的情绪,现在的栾彰则是所有的神经全部被拉直绷紧了起来,愤怒已然不足以来概括他现在的状态。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无法转动,无法思考,他的人生中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仿佛立于溃坝之下,在滔天巨浪中竟无处可逃!

他不相信自己所听所见,在接口上动动手脚尚能理解,可是直接在观云的源代码上改写加密,将所有的通路全部锁死,纵然纪冠城有通天本领也绝对不可能仅靠一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办到!

除非……

栾彰突然记起纪冠城离开前提过的要求,他说他想再来这里看看当做告别,难道就是那时?不,没有可能,那时观云甚至并未启动,更加没有输入指令——指令?如果指令不是程序也不是代码,而是一种“意识”呢?

他清晰地记得,那时纪冠城的双手撑在桌面上。

阿基拉、观云里的神秘接口、共链……那些琐碎的片段在栾彰的大脑里拼接成了最恐怖的故事。他立刻去查验纪冠城的那颗芯片状态,所有数据显示自停用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活动迹象,安静得如同死了一般。

想来也是,这般手笔绝非一时兴起便可达成,纪冠城要是有意为之,早就在芯片停用之前就部署好了一切,哪里还等着他来查?

可是栾彰不认同这个剧情走向,问道:“计算破解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