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周后,机场到达大厅,人潮涌动。
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手捧着白色花束直挺挺地站在出口不远处。许是有型高挑的身材,或是俊逸无瑕的面容,亦或是拔群的精英气质,无论哪一点都会惹得过往的人分神去看他。
他一直站着,微微拧着眉,直到终于有一班从纽约而来的航班显示抵达,他才动了动,慢慢往前挪动。
落地,入关,取行李还需要大量的时间,他想要等到又不想等到,也许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要论讨好别人的本事,栾彰熟练到可以出好几本教科书。他足够了解人性,能够在接触到一个人时快速地把握对方的喜好和性格,对症下药无往不利,没人不会爱他。
然而当他想到要去接纪冠城时,脑袋里一下子反应不出来那样多的公式,每想到一个方案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自我怀疑。他最后一次直面纪冠城时已经把话说得那样绝对,纪冠城会以怎样的眼光来看待他呢?
栾彰下意识地想把诺伯里叫出来帮他计算,叫了好几声之后回应他的是阿基拉。阿基拉说诺伯里不在家,然后像模像样地学着栾彰的口味也叫了诺伯里的名字,用了无音讯来表达自己没骗栾彰。
“他不在家?”栾彰觉得跟阿基拉交流起来有时候像是跟几岁小孩说话一样,阿基拉总喜欢开一些睁眼瞎的玩笑,而别人最好看破不说破,还要哄着他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栾彰再问:“那他能去哪儿?”
“不知道啊,世界这么大,总有很多可以去玩的地方吧。等他回来了,我可以帮你问问他。要是去了很有意思的地方,下一次我们可以一起去。”阿基拉说,“你找诺伯里有事情吗?我可以帮你吗?”
“没有。”栾彰不想跟阿基拉多说什么,阿基拉却自言自语地说:“我感觉到他要回来了。”
“诺伯里?”
“不,纪冠城。”
栾彰不意外地说:“你可以查他的行程记录,根本不用感觉。”
“不,是感觉。”阿基拉执意说,“我是由他的思维意识所创造的,自然会有那种感觉,就像人类的血缘联系一样。但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形态,我跟你讲你也理解不了,人类无法理解超越自己维度的事物。”
被一个AI否定叫栾彰很是不悦,他戏谑问道:“那你说你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
“忧心忡忡。”阿基拉说,“他不快乐。”
栾彰不听不答。
开车从家出发时经过附近的花店,栾彰本来已经开过了,几分钟之后又掉头折返回来,停车走进了花店。
纪冠城原先在这里买过花,栾彰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店员小姐见到他后眼前一亮,热情地招呼,询问他的需求。栾彰沉默环视四周后才丢说“接人”两个字。店员小姐以为这位先生生性腼腆,只好继续引导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要去机场接分离很久的爱人。
店员小姐见栾彰寡言少语却样貌出众,衣着有品,顿时脑补出了一个小说一般浪漫的爱情故事,不由得被带动了情绪,手舞足蹈地帮栾彰准备花束。她扎了一大捧茉莉玫瑰,中间配着毛茸茸的绿色植物,星星点点,捧在手里清新别致,与众不同。
栾彰细细打量着花束,只听店员小姐笑着:“先生您的女朋友在看到您手捧鲜花站在那里迎接的那一刻时,一定会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而这种幸福是整个接机大厅的人都可以感受到的哦!”
“……不是女朋友。”栾彰只否定,懒得解释许多。
“是还没有在一起吗?”店员小姐误会了栾彰的意思,“那也没关系呀!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嘛?恋爱当然要从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呀!这可是非常好的机会呢!”
栾彰想让这个脑子里都是幻想泡沫的女孩少看点不切实际的烂俗小说和电视剧,可是店员小姐看不懂栾彰的眼神,仍旧自顾自地沉浸在别人的幸福故事中:“现在的帅哥都好会啊!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来买花的小哥哥,帅得像漫画里的校草男主角一样。会为了给喜欢的人一个惊喜,在店里认真挑选很久,我还帮他单独做了香味处理呢!说起来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再见过他了,不知道……”
“多少钱?”栾彰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话。店员小姐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何突然面色不善,只好背过身去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帮栾彰算好账,这才送出了门。完事心中念叨,这男人好看归好看,但性格一对比那位帅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人和人果然是不能相比的。
栾彰的手指把包裹着花束的高级包装纸捏得发皱。
若是像以前一样早有预谋意有所指,他会面带微笑淡然自若地等着目标人物出现,自信地推动着剧情发展。可是现在的他毫无计划,连走进那家花店都是忽然兴起,然后在这里站了那么久,被那么多陌生人看,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花店店员说,对方看到鲜花会觉得很幸福;
阿基拉却说,纪冠城不快乐。
出口呼啦啦涌出了许多人,纪冠城的身影闯入栾彰的视野。栾彰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叫纪冠城的名字,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纪冠城面带笑容侧着头和身边一同出来的女生聊天,俊男靓女有说有笑,完全没注意到出口的末端站着那么明显的一个人。
栾彰直直地盯着纪冠城,那视线似乎进入了纪冠城的感知范围,纪冠城猛然抬头看过来,在见到栾彰那张似笑非笑中透露着不善意味的脸后,他的笑容就凝固了。身旁的女孩似乎问他话,他点点头拿出手机,两人不知又聊了什么,那女孩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一段符合恋爱小说开局的陌生男女旅途相遇的桥段就这么被栾彰阴沉的视线所摧毁。仅仅剩的是相逢的机场里,有人飞奔拥抱,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诉说旧事……那些平行交织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似乎和这两个人无关,栾彰与纪冠城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了几米远,却像是隔了数个宇宙。
栾彰垂眼看向自己臂弯里捧着的花,无人奔他而来,他只好自己向前一步,伸出去的手有些僵硬。纪冠城倒是给他面子,把花接过来闻了闻,说了句“好香”,又说“谢谢”。
多余的表达便没有了。
纪冠城一向没有什么行李,哪怕在国外生活许久,回来手中也只有一只行李箱。栾彰想接过来,却被纪冠城拒绝说:“没什么,我自己提吧。”然后,他慢且自然的,不着痕迹地拨开了栾彰按在拉杆上的手,笑了笑。
栾彰开始相信阿基拉的感觉,他甚至自嘲且恶劣的想,本就是自己强迫纪冠城回来的,装得再怎么情深似海对纪冠城都是没有用的,只会显得愚蠢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