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展戎刚从美梦里醒来, 就撞上个大噩梦,抱着被子发蒙:“主子?……花?什么花?”

萧弄看他一副茫然神色,脸色愈发不好看:“本王的石榴花呢?”

展戎立刻想起来了。

前些时日, 在景华园的斗花宴上, 王爷对着人家淮安侯府的钟小世子耍了个大流氓, 把人家帽子上的花挑走了,还转手就丢了给他。

展戎奉命离开了京城几日, 也是今早回来才知道,王爷似乎查明了,那位钟小世子八成就是从前去别院的迢迢小公子。

若是如此, 迢迢小公子的花……那哪儿是花啊!那是催命符, 谁拿谁死!

展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阵悚然, 硬着头皮指向门外:“属下将那串石榴花插进土里了……不知道还活着没。”

后面那句放得很小声。

萧弄来不及找展戎的麻烦,立刻退出房间,目光在院中一扫, 就看到了被展戎随手插在树下的石榴花。

好几日过去了,那串石榴花竟然像刚从枝上剪下来的,颜色依旧招摇艳丽, 在风中簌簌而动,与百花图中一模一样。

萧弄弯下身, 将石榴花小心拿起来,嘴角有了笑意。

石榴花自古寓意着情爱美满, 吉祥如意。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无意中将迢迢帽子上的石榴花挑走, 现在兜兜转转, 花又落回了他手里, 岂不是冥冥之中正有天意,代表了他与迢迢的缘?

石榴花剪下来这么久了,还开得如此旺盛,并未枯死,岂不是代表了他与迢迢的缘剪不断、浇不灭?

这不比老定王强行给他定的糟心娃娃亲强多了。

踏雪对花没兴趣,只对钟宴笙感兴趣,跟着萧弄过来,见不是来抓香喷喷的小世子的,趴在后面,无聊地甩尾巴。

展戎披上外袍跟出来,见到树荫下漂亮的大猫,心中一喜,小心翼翼靠近,伸手想摸一把踏雪柔软的皮毛。

手还没碰到,就被转过脑袋的踏雪凶狠地呲了一下,灰蓝色的兽瞳冷冰冰的。

还是不给摸啊。

展戎惆怅地缩回手,蹲在踏雪边上,偷偷瞄了眼萧弄,发现萧弄望着那串石榴花,嘴角抑制不住笑的样子,顿时比方才被推门进来要花时还悚然。

……主子是不是脸抽筋了?

钟宴笙几乎是逃出定王府的。

他心慌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走得又急又快,跨出王府大门时,都有些气喘吁吁了。

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钟宴笙往下扯了扯差点掉下去的帷帽,左右瞅瞅没看到萧闻澜的影子,只好认命,自己往回走。

下次见到萧闻澜那个狗东西,他一定要打他一顿。

眼前又闪过在萧弄腰间晃来晃去的那枚印章,钟宴笙纠结死了。

那枚印章,本该是送淮安侯的,没有刻字的印章,才是送给定王殿下的……不对,本来就都不是送给萧弄的,是要送给钟思渡的。

可是他认错人,自然也送错人了。

还有那幅画,也不是要送给定王殿下的来着。

钟宴笙咬了咬唇,想想在书房里,萧弄对印章和画表达的喜欢,简直头皮发麻,不敢深思。

被他睡了已经是很没面子了,送的东西还是送错了。

这要是被揪出来,定王殿下恐怕真能生吃了他。

送错的礼物……

钟宴笙惶惶了会而后,挤出一分理智,认真地想,要不要补给钟思渡一个礼物呢?

虽然这几日他每天被早早叫起来读书,心里很不痛快,不过钟思渡也不说刺耳的话了,还给他讲了不少课。

除了态度有些奇奇怪怪的,偶尔他就能发现钟思渡在盯着他发呆。

就当是为了谢谢钟思渡讲学吧。

钟宴笙想着,换了个方向,朝着之前去过的东市走。

天色还早,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之前钟宴笙去过的那条长街上,各种招子飘摇,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家玉石铺子。

但犹豫了会儿后,钟宴笙没有跨进去。

他有点点不太想给钟思渡送同样的田黄石章,还是送些别的吧。

转悠了会儿后,钟宴笙进了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

虽然戴着帷帽,看不清形貌,但他身上的服饰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京中贵人如云,出门不愿露面,所以戴面具戴帷帽的也不少,伙计见怪不怪,凑上来笑道:“公子是想看点什么?”

钟宴笙目的明确,视线落到摆放着毛笔的架子上,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拿起其中一只,细细看了看笔头,又抚摸了会儿笔杆,眼睛亮亮的,很是喜欢。

伙计立刻很有眼色地介绍:“公子好眼光!这是才从湖州送来的湖笔,用的是上等貂鼠毛,千万毛中拣一毫,一看就与您十分相配!”

钟宴笙满意点头:“包好这支。”

伙计嘴一咧:“好嘞!”

钟宴笙看着伙计去取檀木盒装笔了,伸手摸向钱袋……没带钱袋。

钟宴笙愣住了。

因为太急着逃离《中庸》的苦海,他戴上帷帽扑了两层香粉,就跑去见萧闻澜了,没有带钱袋。

眼看着伙计已经装好了,该付钱了,钟宴笙一阵微微的窒息,犹豫了下,琢磨着要不报侯府的名字,让伙计去侯府那儿领钱,他再从自己的小钱库里挪点补回去。

送给钟思渡的东西,他不想用侯府的银子。

话到嘴边还没吐出去,在腰间瞎摸的手突然被人一按。

钟宴笙当即吓得一阵发毛,下意识一脚往后蹬过去,听到背后传来“嘶”地一声:“小笙,膝盖都要给你踢碎了。”

听声音和称呼熟悉,钟宴笙转回头一看,竟是裴泓。

裴泓嘴上语气幽怨,眼底倒是带着笑的,目光落在他瞎摸半天的细腰上:“没带钱袋?要不要我借你?”

景王殿下,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钟宴笙欣喜点头:“劳烦殿下,我回头就还给你。”

裴泓随手挥了挥,身后跟着的人便上前给了银子。

伙计连忙恭恭敬敬送上檀木盒子,钟宴笙接过来,抱进怀里,乖乖小声道谢:“谢谢殿下。”

“跟我客气什么。”

裴泓习惯性抬手想拥着钟宴笙往外走,钟宴笙却下意识避了避,他的手停顿了下,叹了口气,幽幽道:“唉,还是跟我生分了。”

钟宴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很排斥被其他人贴近,不太好意思地找了个借口:“我不太舒服。”

裴泓倒也不是真生气,跟他一道走出铺子,瞥了眼他宝贝似的抱怀里的东西:“怎么突然想到自个儿来买笔,你屋里没有了?淮安侯不至于如此苛待你吧。”

看他误会了,钟宴笙忙解释:“不是,这是送人的。”

裴泓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眼睛一眯:“总不至于是送我的,别告诉我,是送那位钟大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