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吉他

单元楼门口的桂花树已经十几年了,长得很高且花叶繁茂,有一半枝桠往外扩张,正对着蒋序卧室的窗子。夏天的时候蒋序写作业不喜欢关窗,桂花香和知了声会在夜色里一起被风吹进来。

这样的夜色里,池钺写完了一张地理试卷,看了眼窗外的树影绰绰,又用余光去看还在写数学的蒋序。

对方正在做最后一道大题,大概有点难,他拧着眉,无意识的咬着下嘴唇,一只笔在手上转得倒是流畅,偶尔停下写两笔。

自己的卧室就在楼下,这是池钺第一次到同学——或者邻居的卧室。

蒋序的桌上东西挺多,常用的课本、参考书和复习资料分类摞在一起,中间夹了两本漫画杂志。靠近窗边的置物架放了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笔袋,一旁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十二点。

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耳机、眼药水、台灯,足球模型。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半包旺仔牛奶糖——虽然乱,倒是挺干净。

右边是书架,左边的床一侧贴墙,一侧靠近书桌,床单被套一水的天蓝,枕头旁边还有本翻了一半的《高中必背英语单词1000个》。墙上斜挂着一把深色的雅马哈吉他,擦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挺新。

房间门被敲了三下,几秒后,许亭柔把门推开一半,端着一盘西瓜进来了。

“吃点水果,休息一会儿。”

她把西瓜放在桌边,扫了一眼蒋序的书桌,深吸一口气不忍直视:“蒋序,和你说了多少次,自己的书桌要收拾清爽点。”

说完转头又对着池钺和风细雨:“小池,吃点水果啊,学习也别太累了。”

池钺取下耳机点点头,对她说“谢谢。”蒋序眼疾手快先抽了一瓣瓜,假装没听见刚才的话对着许亭柔装乖。

“谢谢妈,你早点睡。”

许亭柔嗔他一眼:“行了,不打扰你们。你们写完了也早点睡,明早上学该起不来了。”

等许亭柔关上门,蒋序吃完西瓜把数学作业往池钺那一拍:“写完了。”

说完又把对方的地理试卷抽过来,放在自己的面前,却不急着去看。

通常这个时候作业全部写完,自主复习之前,他会盘腿窝椅子里闭上眼睛,在这样的夜色里假寐一会儿,当做休息。

但今天他没有。

蒋序又拿了一块瓜慢慢咬着,旁边的池钺正在全神贯注检查自己的数学试卷,蒋序看过去,池钺垂着眼,带着白色的耳机,台灯为一桌子纸张和他的侧脸镀了一层柔光,夜里灯也温柔风也温柔,实在适合被装进取景框。

蒋序想什么做什么,放下西瓜抽纸擦干手,顺手拿下书架上的相机,对着人侧脸飞快来了一张。

相机自动调整焦距的细微声响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大了。池钺皱了皱眉,扭头看着蒋序,似乎在问他在干什么。

蒋序装作没看懂,若无其事把相机放回原位,低头检查池钺的地理。

“你转学前学到哪里了?”

池钺不和他计较:“

第三章 刚开头。”

“那也就差了一个大章的内容……”

蒋序低头去看。

池钺的试卷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和蒋序的天差地别,他检查了一遍,选择填空全对,简答题思路也挺清晰,得分点基本能和参考答案对上。

“……”蒋序欲为人师的心熄了一半,放下试卷皱着眉盯着池钺。

“你确定这章你们没讲过?”

“没有。”池钺把蒋序作业翻到第二页,头也不抬。“但是前几晚我自学了。”

“你以前在你们学校年级排名多少?”

池钺答:“前十。”

蒋序说:“具体点,上次期末考第几?”

“第三。”

“……”

蒋序面无表情放下对方的试卷,忍不住问:“你转学的时候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有没有抱着你哭,让你别走?”

池钺想到了那条自己没有回复的班主任微信,写字的笔停滞了一秒:“没有。”

蒋序没有察觉:“你为什么转学啊?”

大概是今晚气氛轻松,蒋序的语气自然没有窥欲,池钺没有再直接避开这个问题。

他用铅笔圈起蒋序一个错误,语气淡淡。

“分居两年法院可以认定为感情破裂,判决离婚。”

蒋序愣住了,有些惊措地看了一眼池钺,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回应了一个“哦。”

这下风和灯都不太温柔了,气氛无可避免的有点尴尬,蒋序生怕自己哪个问题又踩雷,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挑了一片最红的西瓜递给对方。

“边看边吃呗。”

池钺接过来,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无措,忽然说:“你会弹吉他。”

“……还行。”蒋序看了一眼墙上的吉他,“学过一年。”

“为什么想学吉他?”

蒋序实话实说:“因为帅啊。”

池钺瞅他一眼,蒋序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当时看别人弹觉得挺帅的,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没弹过了。”

十五六岁试图装帅但没成功,池钺嘴角微微上扬:“我以前也有一把,和你这个一样。”

蒋序一下子来了精神:“你会弹吉他?”

“还行。”

“那带过来了吗?”

池钺把蒋序的数学作业翻了一页,才回答:“摔坏了。”

“哦。”蒋序有点可惜,指了指墙上的吉他。“你要弹一弹吗?”

池钺看了眼时间:“太晚了,下次。”

也是,该扰民了。蒋序点点头,两人之间刚才凝固的气氛又缓缓流动起来,他抱手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你检查完了叫我。”

池钺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继续看数学题。

蒋序本来是等对方阅卷有点无聊,打算和以前一样闭目养神。但或许是考试前这几天熬得有点太晚,几分钟后他真的有点困了,意识开始渐渐混沌,呼吸也缓慢下来。

等池钺把最后一题检查完,蒋序似乎真的快要睡着了。窗外桂花树上的知了偶尔一声悠悠的长鸣,没能把他吵醒。

池钺用笔在他裸露的小臂上点了两下,没反应。

他等了几秒,又用笔杆在对方小臂上点了两下,又移到蒋序侧脸,不急不缓地点了第一下,第二下——

第三下的时候,趴着的人飞快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池钺握笔的那只手手背,紧紧把人握住不让他动作。

手心与手背相贴,指节与指节交错。池钺看着蒋序懒懒撑开眼皮,睫毛底下透出一点困倦的眼神,嗓子都带了点刚睡醒的鼻音。

“干嘛?”

池钺的目光从手上移到对方脸上,又移到面前的作业上。

“看完了,错了两题,解法帮你写草稿纸上了,我——”

池钺顿了顿:“我明天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