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节妇(一)

楚玉摇了摇头, 学着原身的样子,一脸低落:“昨日县城的商队回来了,族长帮我问过了, 依旧没有夫君的消息。”

王婶听了这话, 眼带怜惜,安慰道:“再等等吧, 也许要不了多久, 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楚玉点点头, 挥动手下药锄,动作迅速地挖出一棵草药来,放在身后的背篓里。

一个时辰后, 看着日头升起来了, 两人一同返回村子里。

楚玉刚到家,药篓还没放下来呢, 张媒婆就上门了。

“芸娘,芸娘!有好事!”张媒婆笑着说道。

楚玉给她倒了杯水, 张媒婆接过之后,说道:“镇子上的王员外,你也认识的, 他今年才三十五岁, 三年前没了老婆, 他足足守了三年,如今再说亲事,不少黄花大闺女他都看不上, 他就看上你了。”

楚玉闻言微微皱眉, 她这个人向来专一,只喜欢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

老男人, 达咩。

此时张媒婆小声说道:“芸娘,王员外家里不愁吃喝,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他家里只有两个儿子,大的儿子在外读书,最小的儿子刚满三岁,小孩子不记事,你现在嫁过去,能把小儿子当亲生的养着,以后他能给你养老。”

楚玉虽然不打算接受这门亲事,但也知道眼前的张媒婆没有坏心眼,原身在所有人眼中背着一个不孕的名声,很难说到什么好亲事。

说亲对象王员外也只是年纪偏大,并不是什么坏人,这门婚事算不得火坑。

楚玉说道:“张婶子,您不必再劝我,旁人再好,但我还是想等夫君回来。”

张媒婆又道:“你是怕族长不同意你改嫁?从来再嫁随心,他那里我去帮你说,你夫君一走就是六年,说句难听的,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养了小姑子小叔子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了,如今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就算是族长也不能拦着你。”

楚玉摇头,说道:“我公婆和夫君从前待我极好,我愿意为夫君守节。”

张媒婆听到这话,心生敬佩,但还是说道:“你到现在还没个孩子,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一直养着小叔子小姑子,到底不如有个自己的孩子,就算不再嫁,也该早日从族中抱养个孩子继承香火。”

楚玉摇摇头,说道:“长嫂如母,我既养大弟妹,我相信他们。”

张媒婆见她态度坚决,便没有继续再劝下去,起身离开前,嘴里还说道:“王员外和他母亲都很中意你,你要是反悔了,只管告诉我。”

楚玉笑着将人送出门。

原身名叫楚芸娘,她家祖上曾经是太医,只是传了数代,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楚父这一代,家中只有县城里开的一间小医馆。

原身的丈夫柳誉是个读书人,确切来说是个举人。

这个朝代的科举制度和明清时代不同,反倒类似于宋朝,明清时期举人身份是考出来的,这个朝代举人身份是本地官员推举定下来的名额。

只有成为举人,才能进京赶考。

成为举人之后,享受的优待也不多,仅仅能免除个人的差役和自家几亩地的田税,并不能直接做官,所以社会地位远远不如明清时期。

柳誉的祖上是士族,曾经出过数任大官,但因为子孙不成器,又经历战乱、迁徙,族人走散了不少,其中以一部分族人在王家村安家。

柳家传承数代之后,本来是以王姓为主的王家村,如今柳姓人倒更多。柳氏全族都无比怀念着祖上的荣光,他们迫切希望家中可以再出现一个读书种子,柳誉就是其中之一。

柳誉是父母的长子,底下有一弟一妹,九年前原身十五岁、柳誉十六岁,两人成婚时,妹妹六岁,弟弟三岁,公公婆婆常年劳累身体都不是很好,这一双弟妹全都是原身照顾长大。

柳誉读书,无论是家中公婆还是族亲们,都花费了不少钱财。

但柳誉想要更进一步,却没那么容易。

他想要得到举人身份,就需要当地官员的推举,这其中的猫腻一点都不少。

柳誉容貌不错,一眼望去,也确实是龙中人凤的模样。

他曾想过凭借自己的好相貌,引来富家千金下嫁,可富家千金看上了他,但是千金的爹并不好糊弄,更希望女儿能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

柳誉几番尝试,全都竹篮打水。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原身的爹楚大夫曾经救过知府的母亲,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柳誉这一次采用的光明正大的手段,他请柳族长上门提亲,楚父一番打听,得知柳誉是个名声极好的读书人,没有过多纠结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柳誉一心想要通过举荐获得举人身份,做事小心谨慎,哪怕是引诱富家千金这种事都做的极为隐晦,十分注重经营名声,楚父这样简单打听,自然打听不出黑料。

柳誉和上个世界的陈光宗不一样,他吃软饭很有心得,每天都将原身哄得开开心心,不仅自己如此,还发动父母弟妹全家齐上阵,让原身以为自己嫁进了福窝,越发对着婆家掏心掏肺。

原身觉得自己事事如意,唯独有件憾事,她成婚三年,都没能为婆家生下一儿半女。

原身因为此事十分伤心,但柳家却没有人给她压力,丈夫公婆不仅不催生,还时常温柔劝慰,只有族中亲戚偶尔会说几句闲言碎语膈应原身。

柳誉不仅对原身体贴,他对楚父对这个老丈人也极为孝顺,逢年过节上门问候,侍奉岳父鞍前马后,没有半点怨言。

楚父受用女婿孝顺的同时,却总因为女儿不孕的事,面对女婿时满心内疚。

柳誉非常沉得住气,他装孝顺装了足足三年,等到时机成熟,柳誉才开始表演,他在老丈人面前唉声叹气,感怀自身明明一身才学,却始终无人举荐,没办法进京参加科举考试,不能为妻子挣一个诰命。

眼见好女婿整日如此,楚父一咬牙,拿着这件事向知府求了个人情,柳誉如愿以偿得到了举人身份。

但名额有了,路费又成了难题,穷家富路,进京赶考需要花费的银钱不少。

柳氏宗族因为多年供养读书人未见成效,族人早就怨声载道,不愿意再出钱,因而族中筹了许久,得到的银钱依旧杯水车薪。

关键时刻,柳誉的好岳父又站了出来,楚父卖掉医馆给宝贝女婿凑足了上京的路费。

柳誉这一去,到现在已经六年杳无音信。

这六年间,原身先后送走公婆和父亲,三位老人临终前还都在念叨着柳誉,盼着他能带着功名回来光耀门楣。

但直到原身死后半年,柳誉才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着新娶的公主媳妇回老家祭祖。

而原身这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