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赵星卓进了家门,景良顿时扑上前,紧紧地与他抱在一起。
他的大姐夫刘禹勋也飞快地跑来,与赵星卓拥抱。
“我们正派人想办法潜入白楼。”刘禹勋说:“郑裕昨天下午离境前往阿根廷,白楼的保全力量不算森严……”
“没关系。”赵星卓没有多问,人回来就好了,责备家人没有去救他这件事,并不产生现实意义。 他边走边解袖扣,脱下衬衣外的马甲随手扔在地上,疲惫地朝沙发上一靠,老管家马上端来盘子,盘里是加了绿茶的冰威士忌。
“姐姐呢?”赵星卓的内心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转头问景良。
景良与刘禹勋都没有回答,看着赵星卓。
江湾路四十七号豪宅“翡座”第三层,赵星卓推开大姐房门,熟悉的卧室里,年近不惑之年的赵尔岚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闭着,就像只是陷入了一场绵长又美好的梦。
她的脸上戴着氧气罩,数个机器分别检测她的心跳、血氧、血压等指标。
赵星卓的声音发着抖,无意义地说了几句话,姐夫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你不该放走郑家的独生子……”
“尤其现在情况没有查明。”
“哥?!”
“我相信她会醒过来。”
“…… 我们请了最好的医生……”
赵星卓抬起一手,示意先不要说话,他深深呼吸,颤抖着走近大姐,伸出手抚摸了她的头发。
“怎麽会?”赵星卓说:“怎麽会?连姐姐也……”
刘禹勋答道:“出事的时候,妈妈和尔岚在皇家公主号上听取报告,游轮起火,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当时只有上救生艇,离船一条路,但她们必须先通过一条船舱通道到甲板上去,恰好火势非常猛烈……”
赵星卓按着床沿,支撑自己全身的力量,眼泪难以抑制地涌出来,如果说母亲的去世既成事实,在沉重的打击下终于让他艰难度过,那么大姐的昏迷就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给了他狠狠的一锤,令他双眼一片漆黑。
“妈妈在最后关头保护了尔岚。”刘禹勋平静的声音说:“我看了船舱的结构图,火势确实太大了,妈妈把唯一的防烟面罩给尔岚戴上,催她离开,一起前往船尾。”
景良说:“她俩耽搁了几分钟,通道里全是烟尘,大姐跑在前面,被船员救出来了。 但路上妈妈跑不动了,大姐又转身回去救她,被一道掉下来的钢梁砸中,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也许过段时间,她会慢慢醒过来。 你为什么放走了郑余生?!”
赵星卓:“我不知道……”
景良:“你该给她们报仇!”
刘禹勋:“景良,冷静点,现在还没查明凶手。”
赵星卓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母亲与大姐二人在猛烈的大火之中互相保护,母亲放弃自己生还的机会,把唯一的面罩给了大姐,只希望她最爱的女儿能活下去,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再忍不住,跪在大姐的床前,放生大哭起来。
景良看了眼刘禹勋,刘禹勋点头,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把这里留给他们三姐弟。 他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对不起。”赵星卓哽咽道:“景良,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早一点回来。”
景良显得十分疲惫,捋了下头发,说道:“回来就好了,哥,现在回来还不晚。”
他慢慢地走到兄长身边,与赵星卓一起坐在地上,说道:“大姐昏迷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葬礼上我找人化妆扮她,目前自己人与外人,都没有察觉。”
赵星卓点头,景良说:“医生最乐观的估计,就是半年之内能醒过来,但我觉得不好说。 我们每天都会来看她一眼。”
赵星卓注视着大姐,又把目光转向景良,片刻后,他伸出一手,搂了下弟弟,悲痛在他们之间被淡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家人的有力支撑。
“是谁做的。”赵星卓的声音里蕴含着新的力量与怒火。
景良:“我觉得是长川。”
赵星卓的呼吸随之一窒,景良又说:“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囚禁了你,姐夫赶到桥上时,已经晚了,当时郑裕是不是想杀了你?”
赵星卓瞬间被怒火蒙蔽了双眼,下意识地站起来。
景良无奈道:“哥。”
赵星卓自言自语道:“我真的不该把郑余生那畜生放走。”
景良沉默,眼神飘移不定,带着仇恨与悲伤。
“先稳住大家吧。”景良说:“姐夫没让我第一时间去长川,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咱们家也很危险。”
赵星卓深呼吸,他承认弟弟说得对,必须马上稳住局势,他们再没有时间沉淀于伤痛中。 否则母亲亲手创办的产业,很快就会在群狼环伺中被彻底瓜分,成为各大小帮派的一场狂欢。
赵星卓道:“我需要一份名单。”
“名单?”景良不知所以然。
赵星卓:“会里兄弟最近两年来的动向,包括各中层要职与底层,以及他们往来密切的会外职务名单。”
景良说:“我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赵星卓:“在大姐那里,你找姐夫,从她的计算机调用资料。 先前在伦敦时,我和她讨论过。”
景良:“哥,你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查太多人。”
“我知道。”赵星卓说:“但这次游轮起火,一定有叛徒。”
赵星卓虽在伦敦留学,却也相当于家中的智囊,赵尔岚经常与他远程讨论自己的决策,也包括了三大帮派之间的互相渗透,相比较另外长川、鹫组两家,东关被渗透的程度算轻的。 然而他必须心中有数,郑裕在这次意外里扮演的角色,以及三大帮派互相埋伏下的棋子,将会发挥什么作用。
“好的。”景良说:“我去找找,还有呢?”
赵星卓整理了思绪,说:“流水往来的名单,以及帐目,姐夫那里应当都有。 接着,你要朝鹫组拜访,这是你的专长,与他们作力所能及的谈判。”
景良没有说话,只思考。
“景良?”赵星卓说。
“我在听。”景良回过神,答道:“他们没有解除婚约。”
赵星卓“嗯”了声,知道景良与鹫组的周家小女儿有联姻之约,现在他们必须设法团结盟友。
“你准备如何对付长川?”景良说。
“如果妈妈还在。”赵星卓说:“她会怎麽做?”
景良眉头深锁道:“讨论这个没有意义了。”
“不,有。”赵星卓答道:“你很清楚如果还在世,她的抉择。”
处理问题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假装不知道,将仇恨隐藏起来,与长川会进行和谈,让鹫组与长川都成为暂时的盟友。
赵星卓看着弟弟,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 景良长得非常好看,他们有着一样的黑色头发,一样的眼睛与鼻梁,但他的眉毛显得更秀气,像他们的母亲,温润的嘴唇则像他们的父亲,那个法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