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因为知道霍善请了许多人, 所以李长生命人准备了大批食材,连猪都多杀了两头。除了拿来烤的一只小猪以外,还有两头大猪。
这段时间吃得太频繁,福寿里养的猪都快吃完了, 接下来好几个月估计都没法再这么杀猪了。
不过杀光了也挺好, 苏轼给了不少养猪建议,李长生准备让人继续换种养法, 看能不能养出口感更好的猪肉。
所以李长生索性让人把剩下的大猪也全宰了, 以保证这次烧猪宴能顺利进行。
前两天一直在下雨, 这日天气倒是清朗起来了,庖屋里摆满各式新鲜食材。霍善见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兴致勃勃地表示开始烤猪的时候一定要喊上他们, 他们来负责给小猪涂奶酥油!
李长生点头应允。
师徒俩正说着, 金日磾从外面进来禀报说客人来了, 是苏武他们。
霍善微讶,没想到最先来的是苏武几人。
苏轼一听苏武, 和霍善一个想法:苏武在北海边上养的羊是不是特别好吃?
须知气候越是严寒的地方,羊毛应该长得越好, 羊应当也会更努力长膘。
可见苏武养的羊一定格外肥美!
苏轼兴致盎然地跟着霍善去见苏武等人。
霍善哒哒哒地跑出庖屋, 就见来的居然不止苏武几兄弟,还有霍光和终军。
而除了这几个本来就在受邀之列的人以外,霍善还瞧见了不请自来的司马迁。
霍善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司马迁, 没想到他没收到帖子居然还能自己跟过来了。
霍善哼哼两声, 没有赶司马迁走, 但显然也不是很欢迎他的到来。
司马迁上前亮出自己手中提着的陶罐。
霍善看了一眼,终归没憋住自己的好奇心, 忍不住追问司马迁:“这是什么?”
司马迁道:“这是我家乡那边的红豆汤,用的是两种不同的豆子,从天还没亮就开始熬,将里头的大豆小豆炖得酥烂,不必加饴蜜都很甜。”
他悉心给霍善介绍了一番,还表示如果庖屋里能现场准备些索饼,那把这红豆汤倒锅里回热,再把索饼放下去,那就可以吃上一碗滋味无穷的红甜索饼了。
霍善积极地说道:“有的,有的!”他一下子忘记自己和司马迁之间的仇怨,迈开小短腿跑进庖屋向李长生表示自己要吃红甜索饼!
甜甜的索饼欸!
他从来没吃过!
李长生接过司马迁带来的陶罐,让他们先去坐下聊聊天。
司马迁算是顺利揭过了前头得罪霍善的那点事。
苏轼听霍善给他介绍了一圈,才知道在场之人成分有多复杂:霍光、金日磾,两个西汉未来辅政大臣;苏武、终军,两个西汉著名使者(一个受困十几年一个直接没命了);还有这位太史公司马迁……
这个局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苏轼跟司马迁他们打听起汲黯的近况,汲黯算是苏轼夸得最多的汉臣了,他说锐评司马迁他们的时候,说的就是“整个汉代除了汲黯个个都谄媚不自知”(事实上他还表示当代士林也没好到哪里去,堪称无差别扫射)。
司马迁也是极推崇汲黯的,听苏轼问起汲黯后不免与他多聊了几句。
汲黯前几年黯然归乡养老,结果刘彻去年推行五铢钱出了许多问题,地方上的盗铸问题屡禁不止,于是又把汲黯挖了出来在他们家乡那边当太守。
刘彻的意思是你这人有威望,就算又老又病只能躺着干活也没关系,你躺在那儿震慑一下当地宵小就好。
他们这位陛下可以说是把“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苏轼听后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
不愧是你,汉武帝。
这个汉代文臣,能不当还是尽量别当为好!
苏轼和司马迁聊了一会汲黯,把话题聊到了西汉的赎刑制度上。
像公孙敖他们都曾经花钱赎过延误战机的“当斩”罪,说明只要有钱还是可以保命免刑的。
苏轼挺好奇司马迁的腐刑需要多少赎金,才叫司马迁毅然接受这一残酷惩罚。
司马迁虽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了赎刑上,却还是给苏轼讲起赎刑的规定。
除了一些不允许赦免的大罪,汉代连最高的死罪都是可以赎的,赎金是黄金二斤八两;城旦舂之类的苦刑赎金是黄金一斤八两;而斩刑和腐刑又更轻一等,只需要缴纳黄金一斤四两就可以免受其苦。
也就是说,司马迁想免受宫刑,只要能拿出一斤四两黄金就可以了!
可惜司马迁估计是个月光族,工作八/九年了还是兜比脸干净,事到临头居然拿不出这救命钱来,只能悲叹“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
司马迁受刑后还得了个新官职,中书令。
这官职可以出入禁中,算是天子面前说得上话的近臣,在汉武帝时期一般是由宦官担任。
司马迁受过宫刑就有资格竞争上岗了,很快便凭借傲视其他宦官的学识回归御前。
苏轼把司马迁讲的刑律和史书上的记载结合起来捋了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感慨汉武帝有特殊技巧好,还是该感慨司马迁工作多年居然既不攒钱又没朋友好。
思及此,苏轼莫名有些骄傲:“若是花钱可以赎罪,我弟一定愿意给我掏钱。”
司马迁:?
你这莫名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既然开了头,苏轼就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弟弟来,他弟人可好了,平时对他关怀备至就不说了,有次他出了事弟弟不仅帮他安顿好妻儿,还想方设法想求人帮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当然,他不仅有个好弟弟,人缘也特别好,不仅朋友纷纷极力替他奔走,连已经回老家的老王都出面替他求情。连后来恨他恨到把他撵到“天涯海角”的章惇,也是极力营救他的人之一……
这么一想,章惇似乎还真有恨他的理由,因为后来章惇被司马光他们打压的时候几乎没人相帮。
回忆起朝中已经反复了几轮的党争,苏轼有些头疼。
一党上台就把另一党制定所有政策统统否决,谁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就是不想掺和这些无谓的争斗,才会在司马光他们重回朝堂、全面推翻新法的时候自请离开京师。
只是既已身在其中,自然谁都不可能当个局外人,想两边都不站往往只会让两边都恨上自己。
现在他便是这种处境:连给亲朋好友看自己写的新诗文都得叮嘱对方一句“我偷偷寄给你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生怕自己连累了对方。
即使得知了大宋即将面临的那场厄难,他又能怎么去改变?
连乐观如苏轼也有些一筹莫展。
司马迁听苏轼吹着吹着自家弟弟忽然没声了,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