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宋南星你的章鱼爬出来了。”

凄厉的哭喊声、质问声以及哀求声回荡着,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露出不忍的神情。

见宋南星僵硬着没动,之前负责锯树的几个工作人员咬着牙大声提醒:“别听他们的话,他们早就死了。”

宋南星“嗯”了声,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那样痛苦煎熬。

来的路上李皓已经收到了榕树样本的送检结果,小小一块木头里,检测出了十一个人的DNA,正是属于那失踪的两个家庭十一口人。

宋南星垂下眼,手臂稳而有力地按住电锯往前推,锋利的锯条抵在之前锯出来的缺口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二人合抱都不够的巨大榕树,完全锯断,整整花费了半个小时。

巨大榕树从哭喊哀求到痛骂都没能让宋南星停下片刻,最后只能断尾求生,主动舍弃了地面之上的躯干,留下一截树桩以及深埋地底的树根。

巨大的榕树轰然倒下,让精神备受折磨的声音也随之停下,所有人都重重松了一口气。

宋南星脱下溅满红色汁液的防护服,问正在忙着重新测量数据的李皓:“现有技术可以测量到地下的树根吗?这个树桩留着我总觉得不太好。”

李皓指着不远处工作人拿着的一台古怪仪器,说:“已经在测了,但情况估计不容乐观。”

刚说完,就听工作人员说:“不行,树根扎根太深了,要想完全清理干净有些困难。”

李皓问:“用化学药剂灭活呢?”

工作人员摇头:“试过了,对它无效。”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挖掉树桩以及大部分树根?”

测量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但树根无法完全清理干净,暂时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这时程简宁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不、不然让我试试吧。”

宋南星想起来他是怎么吸空那些怪物的,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你确定可以?”

程简宁深吸一口气,走到树桩边:“我尽力试试。”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还没吃过素呢。”

藏在衣服里的数据线滑出来,缓慢地树桩用力缠住,悬在树桩上方的数据线接口犹犹豫豫地摇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猛地钻入了树桩中心。

数据线的线体缓慢地蠕动起来。

程简宁站在树桩边上,悄悄将攥成拳的手插进口袋里。

在场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民警,收容中心的人接触多了这样的场面还算镇定,但那些平时只负责清理现场收尾的民警表情多少有些惊惧。

随着数据线蠕动速度加快,树桩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

只是树桩实在太大,枯萎的速度非常慢。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但这时却忽然响起尖锐的示警声。

宋南星一愣,看向程简宁,声音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李皓则反应更快,猛地扑上去把程简宁往后拉:“够了,程简宁,你的污染值要超标了!”

程简宁喝醉酒一样摇了摇头,数据线猛地缩回衣服里,冲到墙边伏低身体呕吐。

他撑在墙壁上的手腕露出来,上面戴着一个金属手环。

宋南星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程简宁家楼下时,楚胭给他戴上的,说是为了防止他再次情绪失控。

宋南星去车上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漱漱口,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卫生中心吗?”

程简宁接过水漱口,惨白的脸转过来,说:“抱歉,实在太恶心了,我做不到。”

想起之前那些哭喊声,他总有种自己在吃人的感觉。

李皓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不要太为难自己。你在旁边休息一下,我们用试试其他办法。”

李皓让工作人员立刻调了小型挖土机来挖树桩。

铺设的地砖被掀开,他们先用挖土机围着直径超过两米的树桩挖了一个深坑,树桩底下盘结的树根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地面上的榕树还有点粉饰太平的意思,地面之下一条条近似人形的扭曲树根,则将惨烈的死亡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几个工作人穿上防护服,拿着铲子下去清理根部,但一个小时过去,地面已经挖出了巨大的深坑,扎入地底的根系却仿佛还没到尽头。

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说:“不行,太深了,根本挖不到头。”

最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尝试用挖土机将现有的树桩连同树根一起挖出来。机械臂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挖土机铲斗边缘锋利的锯齿重重凿断树根,将树桩连同根系一起挖了出来。

但还没等高兴,就见铲斗里的树桩树根快速地枯死风化,而那些残留在土里的根系,如同扭曲的人体一样,疯狂地钻进了土里,转瞬间不见踪迹。

李皓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跑?”

一边的程简宁也坐不住了,走到深坑边缘不信邪地往里看:“这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它们不会在别的地方重新长出来吧?”

他的问题让李皓脸色更白。

宋南星说:“得立刻告诉楚队,树桩不能挖。”

*

因为树根钻进土里跑了,在春风路折腾到深夜,宋南星才收工回家。

这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雨丝,宋南星看了眼时间,疲惫地吁出一口气,给车子点火。

这时程简宁可怜兮兮地趴在副驾驶窗边看他:“我能不能去你家啊?”

之前的恶心感还没消退,他脸色看上去一片惨白。

宋南星说:“我家只有一间卧室能住人,你去了只能睡沙发。”

“有沙发就够了。”程简宁非常知足,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扫而空,喜滋滋地坐上车给自己系安全带:“你是不知道,收容中心的宿舍除了楚队偶尔会来住,就只有我一个人。”

他碎碎叨叨说着收容中心的生活,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低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进去时还挺开心的,但时间久了,总觉得会很孤独。有些工作人员看我的表情也不一样,虽然他们已经很小心很注意了……”

就像刚才,那些民警脸上一瞬间露出的惊惧神色。

虽然知道他们并非有意,也并非就是针对他这个人,只是普通人对未知事物地本能畏惧,但程简宁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孤独感来。

他皱眉头比比划划,说:“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楚队不喜欢自称‘神眷者’‘超凡者’的原因了。就感觉像是把自己跟普通人划分了界限一样……”

“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宋南星摇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程简宁扭头看他,像是在思索他这句话。

过了很久,他忽然说:“你说的对,我之前总觉得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别人多看我一眼我都要想很多……以后我要跟你一样,就把自己当成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