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陪我活下去
温度越来越低,灵力却越发稀薄。
上方的冰层早已完全合拢,放逐之城的这片空间中不但一直在往下坠落冰块和石块,涌入大量的寒渊之水,甚至连下方地面的冰层也开始开裂,坚冰凝成的地面也逐渐破碎,众人唯能站在浮冰上苟全。
整个放逐之地中的仙族所剩无几,上一刻还在为夺得仙令而狂欢的那些人,却因为早早耗尽了余力,在这场突来的灭顶之灾中无法自救。
余下的人或是疯狂凿击上方冰层想要逃出去,或是不断尝试各类法宝,然而除了让冰层碎裂的速度加快之外,毫无作用。
先前还在和妖将痛快死战的老怪物们,在此刻也颓然站在浮冰上。
老李头大声道:“神婆子,你快算算到底怎么出去啊!”
神婆子的脸色却苦涩黯淡得不像话,她低声道:“算不出来了,寒渊能够隔绝吞噬灵力,我感应不到日月星辰的位置,无从施展星算之术。”
旁边,一个仙族高举着符篆,催动了无数次皆是失败。
见到这一幕的阵道老祖低头,看着猩红中泛着黑气的血污,绝望道:“那妖将早想到了这层,这些妖将的尸身和血污会让法宝和符篆内的灵力也失效,我们现在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然而还没等她叹息声出来,就被段惊尘一把抓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阵道老祖一低头,就见白清欢正盘膝跪坐在一块浮冰上,似乎正在勾画着什么。
“小白,你这是……”
“古仙阵中的短距离传送阵,搭建阵法需要的时间不需太多,而且昔日仙庭的阵法并不受妖兽气息影响,你帮我。”
“等等,我跟你说过我并不精通古仙阵,而且此地灵力已经枯竭到无法维持,纵使此阵能够让我们逃离,我也是有心无力。”
“无妨,我有心有力。”
简短的对话落下,白清欢还不等阵道老祖反应过来,她已经咬破手指,凭借着遥远的记忆,以血在白衫上绘制起当初默记下的阵法。
“撕拉!”
她将阵图塞到阵道老祖的手中,“去指挥其他人布阵。”
阵道老祖早在先前见识过羽仙阵时,就对白清欢的阵法造诣没质疑了,想到此法是唯一的生路,自是准备照做。
“等等,此时的灵力能够催动——”
话音未落,段惊尘已经先一步抛出数个小芥子囊,沉声道:“拿去,记得让他们平摊了偿还。”
数量可怕的极品灵石一出,此地原本枯竭的灵力竟然瞬间回升许多。
“但是他们若不听……”
段惊尘头也不回,“刀疤!”
驮着凤翎洛的一道黑影快速奔了过来,刀疤低吼了一声,被颠簸得半昏不醒的凤翎洛死死抓着剑灵的毛,嘶哑道:“有我在,他们不敢不听。”
羽仙宫虽不复存在,但是凤家积攒的余威尚存,凤翎洛更是羽山出了名的记仇疯子,饶是他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竟也是震住了那些仙族。
而白清欢屏住呼吸,开始布置最复杂的阵眼。
她身处的这块浮冰并不算稳定,上方不断坠物,下方寒渊之水激荡。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笼罩在白清欢跟前。
段惊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在模糊的光影中,他正低头看过来,垂落的墨色长发像是流动的黑纱,将后方的混乱全部遮挡。
他挥动着天倾剑,将所有朝她落下的坚冰与巨石尽数击碎。
“你……”
“你安心去做想做的事。”他低垂着头,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镇定,“有我在。”
白清欢无暇多言,只能低着头竭尽全力,试图在寒渊之水淹没整个放逐之城前,将最后救命的传送阵布置完毕。
她眼前的光线越来越黯淡,周遭充斥着被寒渊之水吞没的人的绝望声音,鼻翼间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
温度已经低到了极致,她身体内的血液仿佛也逐渐停止流淌,手上动作变得无比缓慢,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先前操纵千机缕延缓冰层破碎时,她就几乎耗尽灵力了。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清淡的熟悉冷香靠近,同时被渡入的,还有他的灵力。
段惊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还没问我幻境的事。”
她朦胧的意识被他的声音唤回,一边继续完善阵眼,一边下意识回:“什么事?”
“我变成了段清光,经历了他的一生。”
“知道,我可没少偷看呐,原来你上辈子不是老头子。”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分明已经因为寒冷而浑身僵硬起来,但是调笑的语调却不收敛,“仙君……每一世都生得清雅俊秀,深得我心。”
他声音微微喑哑:“真的深得你心吗?”
“是啊,一眼万年懂不懂。”
他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以此让她保持着神志清醒。
仙阵的其他几处似乎尚未完成,传送阵依然黯淡无光。
白清欢却已经没有余力再去顾及那些了,她已经竭尽自己所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是死是活也只能看其他人争不争气了。
她将阵眼的最后一处勾勒好后,瘫软脱力坐在了越来越狭小的浮冰之上,她灵力耗尽,若非还有这块浮冰,怕是要直接坠入寒渊之水中化作冰雕了。
在浮冰上,她艰难地勾住了段惊尘的衣角,轻轻扯了扯他,试图靠着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既是当过段清光,那你……那你能不能说说,你是不是喜欢风息神女啊?”
到此刻,他竟然还能保持理智,无比郑重地纠正她的说法。
“是段清光喜欢风息神女。”
不是段惊尘。
她听懂了这未说出的后半句话,忍不住笑,“是,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他喜欢她了。”
“嗯。”他沉闷地应了一声。
她声音很轻很轻道:“我以为如仙君这般无欲无求,清冷如谪仙似的人,是不会动凡心呢。”
他过了许久后才开口,声音称得上是平静地再次强调。
“他是他,我是我。”
她拉着他的衣角不放,仰头看着他。
“所以,那你呢?”
黑暗之中,她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寒气彻底笼罩,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冷得胸腔刺痛。
段惊尘的声音变得模糊了许多。
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影子朝她靠去。
“我从不是什么无欲无求,更不是什么清冷如谪仙的人。”
“那你是什么?”她低声问:“总不能是庸俗不堪,见色起意的人吧?”
她分明触碰着他,可是却感知不到任何温度。
他垂落的头发也逐渐冻结成冰凌,眉毛和睫毛上都染上了霜白的冰花,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座冰雕,可是他却始终站在她头顶,半步未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