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方子真的管用?”

沈知离微微抬下巴,语气很平和,但莫名有种令人信服的笃定:“不管用你再来找我,下一个。”

长队蠕动了一下,沈知离扭了扭酸痛的腰,天边夕阳已经只剩残晖。

看了一眼手边逐渐堆叠的银子,沈知离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

所谓知识就是金钱,实在是至理名言啊。

沈知离用腰间配的铃铛做抵押,找邻近的小摊借了破木桌凳,就在医馆对面摆了摊,痛定思痛,写下一行字:看诊,一次一两。

来围观的人多,求诊的一个没有。

沈知离老脸皮厚泰然自若坐着,倒是那个抱住女孩的女子显得有些局促。

闹嚷之下,还有人劝道:“小姑娘,你还是换个地界摆吧,摆在这里没人会来的。”

沈知离淡定固执道:“多谢了,不过我就想摆这。

医馆里能看的病我都能,看不了的我也能。”

那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沈知离,长叹一声摇头走了。

过了许久,才迎来了第一个病人,那病人歪着脖子,一只手还抖着,极其凄惨的模样。

一见沈知离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沈知离简单的用手推了推,又检查了一下,最后手指连点,刺激几个大穴之后,双手错骨分筋一般将脖子一拧手腕一推。

“咯吱”一声,那人脖子也不歪了,手也不再抖了。

那人活动了几下手脚,仰天大笑。

接着猛然跪地,抱住沈知离腿,口气恭敬崇拜,仿佛看见了观世音下凡:“大夫,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这病缠了我好些月了,药不知吃了多少,都没好,如今真是……对了,诊费诊费……”

沈知离将他扶起,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气道:“举手之劳,你是我第一个病人,诊费什么的就算了也罢。”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人不屑,却也有人蠢蠢欲动。

第二个病人处理起来更快,几乎只看了看,沈知离就迅速写好方子,当场抓药喝药,效果立竿见影,立即便有了第三个第四个……

沈知离的诊费较医馆还是低上一些的,再加上她看诊速度奇快,开方干脆而且大都是低廉药材,无论怎样的病症到她手里都似乎只是小病,那份气度委实让人信服,病人也越积越多。

眼见天黑,沈知离又接连开了几张方子,将那行字一抹道:“今日看诊就到这了。”

众人遗憾散去,沈知离归还桌椅,数了数银子,忍着巨大的肉疼,取了一半放进女子手中,又塞给她一张药方,强笑道:“去买药吧。”

女子握着银子,双眼含泪,带着孩子就准备要给沈知离跪下:“大恩大德小女子柳瑟感激不尽……”

沈知离扶住她,刚想说话,肩膀被人拍住,“那个,姑娘,银子……”

面无表情转身,沈知离将数好的银子塞给他。

那人迅速将银子揣进怀里,小心的看看左右,伸手道:“姑娘,我这刚才表演这么卖力,你又赚了这么多,就不多给点?”

沈知离果断道:“没有了。”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哭丧着脸:“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十几口,你就多给点当积德嘛……”

待那人骂骂咧咧走了,柳瑟才惊叫出声:“你不是方才那个,那个歪脖子抖手的……”她捂住嘴,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点头:“嗯,他是我找的。”

柳瑟:“你这不是……”不是诓人么?

沈知离奇怪:“干嘛这么惊讶,不然怎么会有人上门看病?

我医术真的不差啊,这不过是些……呃,招徕病人的小方法嘛。”

说起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还是师兄教她的,某年师兄拐她出谷玩,两人在路上丢了银两,又不甘就这么回去,干脆在镇口摆了个小摊看诊。

她当时一脸怀疑,因为两人那个年纪看起来实在没有半分信服感,师兄小下巴一挑冲她淡定的邪魅一笑……

当然,事后除了被怂恿的,还有一堆冲着师兄美貌而来的大媳妇小寡妇……

师兄那张邪气凛然的脸啊,真是比什么都好用……

明月当空,夜雾缭绕。

人潮散去,南疆的夜晚同中原并无太大的分别,也会有摊贩叫卖,也会有各色行人如织,就连月也都是一样的皎洁明亮。

揣着银子,沈知离心里有底气的多,在小摊点了两碗垂涎已久的河粉,豪气万千道:“我请你。”

柳瑟:“……多谢。”

她怀里的已经不疼了的小女孩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小气鬼!”

不等沈知离说话,柳瑟便拉着女孩怒道:“说什么呢,快跟恩公道歉。”

又歉疚道,“都是我以前娇宠了,所以难免……恩公不要放在心上。”

柳瑟谈吐斯文,气质颇佳,并不像山野村姑,沈知离料想应是家道中落,客气道:“无妨,夫人独自养女已不容易,千金仍能如此天真无邪,贵夫君泉下有知也定会觉得欣慰。”

柳瑟咳嗽一声,道:“……我夫君他没死。”

沈知离一愣,随即猛地拍桌,怒道:“这混蛋没死居然让娘子闺女这样被欺负!这算什么男人!”

河粉端了上来,小二瞟了她一眼,警告道:“桌子别乱拍啊,拍坏了要赔的!”

柳瑟捧着大口海碗,长睫垂下遮盖住眼眸,看不清是羞怯、苦涩还是愤怒,最终叹然道:“我已好久没见过夫君了,夫君他、他……失忆了。”

……原来是失忆么。

……失忆!

沈知离脑中第一个蹦出的就是那张既欠扁又无辜的清俊脸庞。

不对,沈知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常思考,就算那家伙再怎么能惹风流债也不至于搞到南疆罢……不要一碰到失忆和女人就往他身上想啊,虽然这家伙的确好像没有什么节操……

“啊……”柳瑟突然起身,吐了一个音节,又颓然坐下。

沈知离顺着她的视线诧异看去,一看之下,猛然起身,口中不确定的低道:“师兄……”

灯火阑珊处,一抹黑影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虽然相像,但到底只是惊鸿一瞥的侧影。

正在怅然若失间,沈知离听见柳瑟低头叹息道:“方才那人好像我夫君……”

“啊哈……”沈知离张大嘴,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

神马!

一定是她听话的方式不对!一定是一定是!

冷静下来啊,师兄不是这种人啊,可是失忆什么的……

托起下巴,她颤颤巍巍地问:“敢问夫人夫君贵姓?”

柳瑟没发现沈知离的异样,依旧沉浸在惆怅满怀的气氛中:“花,我夫君姓花。”

抱着怀中女孩的手紧了紧,“小女名叫花骨朵。”

来不及去思考花骨朵这个恶趣味的名字,沈知离只觉一朵一朵烟花在她的脑中爆裂炸开,无数只驴子撒蹄奔跑在她内心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