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网上依旧你来我往议论纷纷。而同一座屋檐下的两个当事人,一个做了自己能做的也就不在意网上流言,一个不识字即使有手机现在也只会拨紧急联系人每天都在上早教课。
日子似乎逐渐步入正轨。
宋奶奶年纪大了睡眠减少,每天睡得早起得也早,早上六点醒来,洗漱过后把粥煮上,煮粥的时候自己下楼散步。有时候路过早餐店就自己在早餐店吃过早饭,顺路去图书馆看书,什么时候累了就回去。
这天从图书馆回来,推门看到客厅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书桌后。
电视机放着咿咿呀呀幼稚的早教课,幼儿动漫人物用夸张的语气说着:“小朋友们,请帮助粉红熊通过拼音岛吧!”
书桌上的书早就被收起来,现在只摊着拼音本,还有铅笔头和橡皮。
奶奶十几年前也在暑假带过宋泊简,对这幅场景些许熟悉。
不过现在位置互换,宋泊简是坐在后面看书并陪伴孩子学习的“家长”,真正学习拼音的人鼓着腮帮子认真写写画画。
这个画面看上去温馨和谐,宋奶奶眼神一暖。
但随后想到为什么会这样,又别过脸去。
巫澄跟着电视机上的声音认真跟读。听到开门声,余光看到奶奶推门进来,不自觉噤声。
跟读改为默读,他用力握着铅笔,在本子上写下鬼画符。
这件事对巫澄来说很难。
他会写字也会画画,但之前用的笔都是软的,写出来的字也都是有规律的。但现在,这个笔很奇怪,写出来的东西也很奇怪。
他写到i,身后看书的男人凑过来,捏住铅笔顶端晃了晃。
铅笔摇晃,带动着笔尖在手里颤动。巫澄低头看,发现自己拿笔姿势又错了。
他马上松开笔,换一个姿势。
这些倒是不那么奇怪了。
但写出来的字迹潦潦草草,好像雨后蚯蚓乱爬。
巫澄总觉得男人呼吸一沉,好像在嘲笑自己字迹难看。
他垂着头不说话,闷闷的把这些字再认真写一遍,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写。
依旧难看。
这次男人没笑。
巫澄不死心的偏头看他,发现他嘴角噙着抹笑。对上自己目光后,稍微收敛笑意,沉沉点头:“很棒。”
巫澄记得这两个音节,是说自己做得很好的意思。
他表情稍微和缓,但内心实在高兴不起来。想到自己之前的书法字画不说受万人推崇,也算小有名气。现在连笔都拿不明白,写出来的东西像个鬼画符,又闷闷回过头,接着默读并跟写。
电视机里的粉红熊终于通过拼音岛,和小伙伴一起对着镜头鞠躬,说些感谢的话。
书桌前,巫澄看着本子上的鬼画符,越看越不满意,又掀开一页,自己闷头写。
刚落笔,手被握住。
宋泊简叹了口气,从背后圈住少年拿铅笔的手,带着手里的那只手慢慢在本子上落笔。
少年看着软绵无害脆弱可欺,但却在这些天的学习里露出倔强的一面,学了就闷头学,付出几百倍的努力,做不好还自己生闷气。
软薄一片的手指捏着铅笔,不像在握笔,好像捏着什么武器似的,非常用力。连带着落在本子上的一笔一划也非常用力,偏偏拼音不是横平竖直的,越是用力越是写不好。
落笔,轻轻别着手底下的那股劲,缓缓划出去。
一个圆滚滚的“a”停在纸面。
手背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男人手心的温度,对方的手很大,把自己整个手都圈住,只能被他带着动作,没有一点挣扎的可能。
巫澄看着这个“a”,一时想刚刚被男人圈住写字的感觉,一时又气自己写不出这么滚圆好看。
他又写了一串的“a”。
依旧很丑。
宋泊简坐在他身后,看他先在右上角那里写上个字母,之后往下写了一排。
再之后,就顺着这一排接着写。还没写两个,意识到不对劲似的停笔,抬手翻转一看,动作僵住。
手掌侧面和手腕处深黑色的铅粉。
巫澄整个人都僵住,圆溜的后脑勺都流露着震惊和懊恼。
宋泊简忍不住又想笑。
巫澄和这片污渍面面相觑,随后拿起橡皮,在手上认真擦擦。
擦完手上的铅粉,又小心翼翼把刚刚写上的字都擦掉,再次拿起笔时,先在左上角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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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奶奶回房间午睡,宋泊简也带巫澄回房间。
其实拼音都是次要的,就像小孩子一开始学说话肯定不是从拼音开始。日常生活里会用到的东西才是最值得学习的。
推开门的前一秒,宋泊简把手放在门上,偏头看巫澄。
巫澄看着男人手下的门,在脑海里思索上次男人教自己的那个读音。
他不是很确定,开口时就带着一些用力过度的僵硬:“门。”
宋泊简点头,这才推开门带他进去。
巫澄得到鼓励,心情颇好。进门后按了开关,看房间里的水晶灯亮起来,就指着灯高高兴兴告诉宋泊简:“灯!”
宋泊简点头。
房间坐北朝南,白天拉开窗帘就能亮,不需要灯。
巫澄又把灯关上,指着开关,认真思考。
这个白色小方块、可以控制灯是亮还是不亮的东西名称就在嘴边,但怎么都说不出来。
巫澄绞尽脑汁思考,还是没想到。
宋泊简提醒:“开关。”
巫澄重复:“开关。”
声音透亮,却因为不确定自己对不对,总是小声说话,声音就含在齿缝里,带着热气一样细软。
宋泊简点头:“很棒。”
中午要睡觉。
巫澄弯腰从床上捡起自己的睡衣,好像被设定拿到什么东西就要说出名字的小机器人一样,思考片刻软绵绵开口:“睡衣。”
说完,回头看宋泊简。
得到宋泊简点头,才高高兴兴脱下衣服换上睡衣,扑到床上。
他按着床:“床。”
往前爬到床头,抱着自己的枕头:“枕头!”
又躺好给自己盖上被子:“被子!”
他就对这三样东西以及纸笔非常熟悉,看到就能说出名字。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非常熟悉,甚至不用宋泊简判断对不对,每次开口时都像确定自己能得一百分的好学生似的。
宋泊简站在床尾,看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眼睛亮亮的盯着天花板,真跟个设定好程序的小机器人一样。
忍不住笑笑,换上睡衣在另一边躺下。
房间本就不大,之前也没想过会让别人来睡,床也就是一米五的单人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但两个人睡在一起,就只能说刚刚好不算挤。偏偏床垫又非常柔软,一旦躺下,两个人就自然往下陷,不自觉就越来越近。
因为生下来去身体虚弱的原因,巫澄死之前的那十几年里,每年冬夏都会生病,昏昏沉沉的记不起什么。对夏天所有印象就是怎么也止不住的暑气,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是热的,整个夏天只能窝在寝宫里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