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平沙山的位置有些偏,周围没有开路,鲜少有人会从这里经过。也正因如此,当初裴延文购置这里的宅子时,是以一个相当低的价格买下的,他也没察觉出不妥。
只是宅子被查封之后,山上唯一的猎户也离开了这里,平沙山多年不见人烟,所以薛久才会将东西藏在这里。
却没想到今日一来,竟撞上宅中有亮光。
许君赫将马拴在树边,将纪云蘅接下来,再拿了一把短刀在手中,三个人就这样悄悄地摸到了宅子边上。
薛久低声道:“光亮不强,里面的人应当不多,我觉得可以直接杀进去。”
许君赫微微摇了下头,贴在墙边站了片刻,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纪云蘅紧张得不行,乖乖地站在一旁,眼眸紧紧盯着许君赫的脸,从他的表情上分析当下的情形。
片刻后,他将短刀往腰后一别,对薛久打了个手势,也不管人有没有看懂,下一刻就化作一只身姿矫健的猫,瞬间窜上了墙头。
薛久与纪云蘅已经习以为常。
许君赫的翻墙身法在来到泠州后有显著的提升,已经熟练到出神入化。
他攀上墙头之后往里一看,发现那抹亮光并不是院子里的,而是从一扇窗子后透出来,并不明亮,远远看去像是一盏灯,只不过夜色太黑,就这么点微弱的灯光也显得相当突兀。
宅子确实有人,但或许并不是左相那边的人。
他略一思索,然后轻巧地跳下高墙,落地时只发出了微弱的声响。纪云蘅见状,下意识扑到墙上,将耳朵贴上去,听许君赫的声音。
只有几声很轻的脚步声,随后消失了,应当是许君赫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远,纪云蘅当即有些担心,朝薛久看了一眼。
薛久就蹲下来,让她踩上自己的脊背扶着墙,再慢慢站起来。纪云蘅手脚并用地扒上墙头,视线越过高墙,就看见许君赫一手拿着刀,半弯着腰,朝着亮着光的窗子摸去。
就见他贴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随后慢慢直身,抬手推到了窗边挂着衣裳的竹架。寂静的夜响起刺耳的声响,许君赫的脊背贴着墙,挨着门边站,手中的短刀举着,似乎做好了随时给人致命一击的准备。
少顷,门被从里面推开,徐徐走出来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似有些探头探脑。
许君赫看见了他的脸,高举的手就放了下来,站着没动。
那男子没看见身后墙边站着的许君赫,探着脑袋看了一圈,发现是窗子边上的竹架倒了,像松了口气一样,这才动身走向竹竿。结果刚往前走两步,许君赫就开口了,声音又冷又沉,“邵生。”
紧接着一声惊叫刺破夜空,邵生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不轻,双腿一软整个人被吓得跌倒在地,惊恐的眼睛瞪着许君赫。
坐在墙头的纪云蘅也愣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邵生。
院中晾晒着衣裳,屋里点了灯,桌上摆满了书籍纸张,任谁看都会是个挑灯夜读的刻苦书生。
邵生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屡次张口也都闭上,脸色不大好看。
许君赫将桌上的书本和纸张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上面都是科考所涉及的内容,纳闷地回头,“怎么,你家被拆了,没地方住?”
邵生有气无力道:“这里清静。”
“邵生哥,你在说谎吗?”纪云蘅用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她在屋中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简陋得跟她之前那个小院有得比,屋顶是看起来就会漏水的样子,床榻也十分不牢固,轻轻一晃就发出吱呀声响。桌椅自不必说,在这里放了十几年,完全都是快散架的模样。但是这里被仔细清扫过,地面是干净的,虽然桌椅床榻看起灰扑扑,却没有灰尘。
床边的地上摆着鞋子,大水壶,还搭了个简易的支架,在上面挂着衣物。邵生显然不是心血来潮在这里念书,恐怕已经住上几日,或许更久。
但纪云蘅去学画的时候,并未听他提起过此事。
邵生道:“我不常来,也就有时夜间难免,忧心科考,便来此处静下心习书。”
“为何偏偏是这个地方?”许君赫瞥他一眼,语气笃定,“你知道这是哪里。”
“我……”邵生顿了顿,约莫在想说辞。
“小公子。”薛久走到他边上,将手搭在他肩膀处,亲昵地揽着他,另一只手提着弯刀,说道:“这把刀今晚杀了不少人,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邵生顿时脸色惨白,慌张地朝纪云蘅望了一眼,求助。
纪云蘅果然马上站出来,说道:“薛叔,不要吓唬邵生哥,他只是个落榜书生。”
邵生用力咳嗽两声,“落榜只是暂时的,况且我是个秀才。”
“砰”一声轻响,是许君赫将手上的书扔到桌上发出的声音,他的眼神颇为不爽,往邵生的脸上刮了一下,又道:“今夜纪家遭难,人差不多死光了,佑佑刚死里逃生,我们是来办正事的,没时间跟你胡扯。你究竟为何来此,又是做什么,如实招来。”
邵生神色一凛,心急地朝纪云蘅走去,抓着她两只手臂看,“你没受伤吧?”
许君赫的身体横过来,不着痕迹用肩膀一顶,将邵生逼退了几步,下巴轻扬,“别关心那些你不该关心的。”
邵生皱眉反驳,“什么叫我不该关心,纪云蘅是我妹妹。”
许君赫更为不悦,“口头上认的,也拿出来说事?”
邵生面对他的厉色也没有半点怯场,质问道:“那也是她愿意让我认,好歹我们也是兄妹关系,殿下与云蘅妹妹又是什么关系,为何阻拦我关心她?”
薛久见两个年轻人争风吃醋起来,乐得看热闹,站在一边不吭声。纪云蘅倒是急了,慌张地来到两人中间劝解,“不要吵,你们不要吵架!”
邵生也是一时着急,被纪云蘅劝了两句后便往后退几步,拉着纪云蘅的手腕将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邵生哥你别担心,我没有受伤。”纪云蘅说话时,垂下了眼帘,伤怀道:“但是今夜真的死了很多人,我们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才来了这里,倘若你跟这些事没有关系,告诉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好吗?”
许君赫冷着脸看着,一言不发。
邵生看着纪云蘅,见她双眼红着,似惊魂未定,想来是今晚受到不小的惊吓。但人没事,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叹一口气,而后道:“上回跟你一起去了裴府之后,我想起了裴老爷曾经收养孤儿的旧事,多方打听才知道裴老爷曾经将那些孩子都安置在这里。他生前就希望那些孩子能够安心念书将来登科及第,为国之栋梁,如此美好的愿景却因为裴氏获罪而夭折,我为他大善之心折服,便来了此处缅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