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 言惊四座 第三章

深夜时分,一辆马车在同国石疲乏上缓缓停下,前后随从的待卫们骑马利落地翻身下马,并无一人在声吆喝,打破深夜的黑暗幽静。

空流下马,默默打个手势。一直等待着子岩的同安院府邸大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了。

“王子还未睡下,专使请随我来。”

子岩不语,手轻轻按在剑柄上,昴首跨过高高的门坎,如不畏死的勇士走向已经露出獠牙的猛兽。

他当然知道,贺狄并不好对付。

他以平民的低微出身,被大王容恬从千万普通士兵中挑选出来加以栽培,若仅以剑术造诣而言,已可称为西雷中罕见的剑术高手,连瞳剑悯这样的老将都会经常败在他的剑上。

练剑就是练心,高明的剑手,必然要有个一颗可看透敌人的剑心。

但贺狄,却是一难以被看透的对手,这个出身王族却甘于和海盗暴徒为伍的王子,细长的眼睛里总闪烁着诡异莫测的光芒。

子岩有一种属于剑手的直觉,贺狄会像毒蛇一样贪婪而难缠。

心中暗自掂量着,子岩的脚步一直沉稳地跟随着空流。

庆离对贺狄的招待可算诚挚万分,将自己府邸中风景最好的小院打扫干净让出来让贺狄暂住。

从府邸大门直入,左走过一片假山池溏,通过小院门口层层待卫,在进入院内专供贵客休憩的内室时,却被负责贺狄安全的贴身待卫拦住,要求子岩解剑。

“王子身份尊贵,请专使解剑入见。”

子岩停下脚步,冷淡地扫了和他一同来的空流一眼。

空流一脸无辜地回看他,“现在同国局势复杂,我们王子又是远途而来,难免事事小心。再说,专使只是来商谈和约的,要剑何用?”

“商谈和约有必要搜身解剑?”子岩从容笑道。

“专使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耽搁时间?和约对于我单林而言,只是笔赚钱的生意,可对于容恬和鸣王而言,就意义重大得多了。听说萧纵曾传下话,命令鸣王必须在一年内开拓一条双亮沙航线,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否则后果堪忧,对吧?”

子岩狠狠握紧了剑柄。

贺狄确实是一条毒蛇,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软肋。

双亮砂航线对于鸣王,是绝不可有失的大事,否则,不但鸣王难以对萧圣师交待,而且大王收复西雷时招募士兵和准备粮草的军费也将遇到困难。

“是弃和约不顾,打道回府?还是解剑入内和王子殿下面谈?请专使自择吧。”空流平淡地要挟。

强盗!

一股精光猛然在子岩乌黑的双瞳中爆亮,仿佛夜空中烟火骤然点燃,却又瞬间消隐。

泠洌的杀气冷飕飕从肌肤上刮过,空流不由暗中凝神戒备。

但子岩却如盘石般站在原处。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片刻后,连那不断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静下去。

“王子贵为我家大王和鸣王的盟友,子岩怎敢带剑冲撞?”冷淡地答了一句。

子岩将腰间的宝剑解下,交给守在贺狄门外的心腹待从,从容叮嘱道,“这是我家大王亲踢的宝剑,请小心照看。”

随着空流入了内室,帘子一掀,顿时一阵强光入眼,宛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站在外面看,窗上厚重的多层绸帘阻挡了灯光,此刻走到里面,才发现诺大内室里外都燃着形状各异的粗大蜡烛,最粗的竟逾儿臂,室内粗略数来,大概不下四五十支。

烛光摇曳,将室内每个地方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传言说单林王族崇尚奢华,果然如此。

整个内室可能除了地板和屋顶外,可能原来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被重新布置过了,屋里没有一样具有同国特色的家具,反而在地板上暴殆天物般

铺上了几层昂贵柔软的丝绸,上面又覆以团团迭迭的锦枕软巾。

似以金银制作的细柱弯曲成美妙的弧形,像架子一样搭建在这片柔软精致的温柔乡之上,淡紫色薄纱从上而下垂到地面,随着微风轻轻浮动。

耀眼光芒,折射着闪闪亮光的丝绸和锦枕,身上穿戴珠宝的美貌待女,还有形形色色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享乐器皿……奢侈之气扑面而来。

而袒露着上身,下体仅围着一抹白布的贺狄,正陷在这销魂蚀骨的温柔窝里,懒洋洋地打量着走进他地盘的子岩。

“西雷子岩,拜见单林贺狄王子。”

从下而上的挑起细长眼睛,贺狄的视线滑过面前绑扎结实,洗得泛白却异常干净的长布靴,修长有力的双腿,被衣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胸膛,项颈……最后,才停在那双漆黑如星,燃烧着旺盛斗志的眼眸深处。

“深夜冒味将专使请来,本王子颇有歉意。专使辛苦了。”

“王子太客气了,和约是两家大事,子岩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哦?”贺狄的声音里掺入一丝玩味,“专使说的是真的?”

“当然。”

这男人,连一本正经的时候也如此性感。

真是该死得让人想一把按倒把他弄哭……

阴暗的心底涌动着邪恶的念头,贺狄浑身肌肉都开始发烫。狭长眼眸里,翻滚的火焰更为灼热。

“干嘛站着,请坐啊。”

坐?子岩扫一眼奢糜无度的一片丝绸软枕,怎么看都像一张随时可以淫乐的大床。不过除了这个,似乎没别的地方可以坐下。

略微考虑了一下,他也懒得废话,从容地解了长布靴踏上软绵绵的垫子,挑了一个角落盘腿坐下。

“听贵属空流说,王子殿下对双亮沙从单林运送到大陆的航线划定有所疑虑,希望在离开同国之前尽量商议确认?”

“……”

“贺狄王子殿下?”

子岩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被对手激怒而轻举妄动是剑手的大忌,他知道贺狄这人并非如表面上那般不理智的轻佻张狂。

可是,正和他面对面的男人摆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此刻挂在脸上不怀好意的邪笑,还有那股视自己如有趣猎物的眼神,都让人难以保持澄清如镜的心境。

将自己心窝挑唆得发痒的男人打量个够本,贺狄才收回过分的视线,漫不经心地道,“开拓航线不容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不宜太匆忙,必须慢慢开展。”

“怎样慢慢开展?”

“先由我方探测航线,等找到适当的航线再试航,如果一切顺利,后面就可以开始运送双亮沙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贺狄舒服地挨在软枕堆成的靠垫上,一条强劲有力的长腿从锦被下钻出来,大大方方地袒露出海上曾被曝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大海永远是个谜,探测航线?嗯,至少要十个月吧,试航也需要四五个月,本王子尽量明年结束前把事情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