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
随着女人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男人是没法说话,如果能说,看他的脸色多半已经破口大骂;女人看上去则像是在等方叶心的回答,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似是在卖萌,但因为自身强烈的伪人感,反而显得诡异。
至于方叶心……方叶心完全是被女人那一句话给干沉默了,大脑都还懵着,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她很快就调整过来,迅速走出了“瓜尔佳氏”带来的冲击,只定定望着女人的脸:
“也就是说,你会帮我杀了他,没错吧?”
她着重强调了“杀了他”几个字,毫不意外地发现男人的脸色越发铁青。女人倒是没什么犹疑,立刻点头表态,方叶心紧跟着问道:
“杀了他,然后呢?你打算移植到我身上?”
女人迟疑了一下,依旧诚实点头。方叶心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是‘换盆’啊……
“也就是说,你必须得寄生在谁身上是吧?不是他就是我。”
女人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再次小幅颔首。随即又控着男人的嘴,低低出声:
“我只是想当县长夫人。谁是县长,我无所谓*。”
方叶心:“……”
不得不说,你在挑台词方面是有一手的。
手指无意识敲打起锤柄,她眼中飞快地掠过几分思索,很快又下定决心:
“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想帮你做什么回收的工作。”
“我不用你养。我是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我有自尊,我会自力更生。”女人立刻开口,信誓旦旦,说完顿了一下,又垂着眼睛补充一句,“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带我走。”
方叶心:“……”
方叶心:“如果你指的自力更生,是指自己杀人……”
“当然不是。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卑劣的女人吗。”女人没等她说完,便又急急表态,强调般地又重复一遍,“一切本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
方叶心又不说话了,似是陷入纠结。女人见状,忙又补上一句:“我能带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
方叶心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那些隐藏代码里的内容,当即摇了摇头:“算了吧,那些我不感兴……”
“在那个神奇的世界,时间是逆流的河,梦境是笼中的鸟,心灵被做成披风,谁都可以看到。”
不等她说完,女人又抢先开了口,说话的语速放慢不少,声音却提高些许:
“只要顺着河走去,所有的遗憾就都可以被补完。只要小心不要打开笼门,所有的梦想便都永在掌心。披风或许不太好看,每个人的披风上,总有这样那样的缺口,一如他们千疮百孔的心,但没关系,这里有最好的裁缝,他们会帮你补好所有的伤痕,这样你的心和披风便都完满了,吃饱了风就会鼓起,仿若即将远航的帆…… ”
这段话很长,女人却说得很认真,一字一顿,像是生怕别人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描述。
方叶心不知道这段话的出处是哪里,但她大概明白女人的意思了。这隐隐约约的明白让她再次陷入沉默,终于背完台词的女人注视着她,安静片刻,却又再次张口。
——不同的是,这次她张开的,是自己的嘴。
嘶哑艰涩的声音从她嗓子里发出来,磕磕绊绊,音量低得几不可闻。说出的话,却还是完完本本传到了方叶心的耳朵里。
她说:“我,上一次见你,你的心,就是空的。
“直到现在,依旧。
“你真的,不打算,把它填满吗?”
“……”
似曾相识的话语,貌似还真在哪里听过。
方叶心不掩诧异地看她一眼,眼中的动摇,似乎更加明显。
然而就在她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时候,视线忽然扫过了男人的脸,目光随即一顿。
“他怎么了?”方叶心下意识问了句,眉头一下拧了起来——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但男人现在的眼神,明显不太对。看上去空荡荡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就像是呼应着她的担忧一般,女人跟着低头往下看了看,随即低低“诶呀”了一声,像是有些慌乱。
方叶心立刻追问:“他到底怎么了?死了吗?还是……”
“不是。”回应她的,却是女人有些无措的发言。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话太艰难,她在回答这事时,用的依旧是男人的嘴,操控的动作比之前更灵活,说出的话也更加流畅:
“他没死。他只是,不在了。
“他的魂,不在这里了。”
……?
……魂?
指的是,男人的“意识”吗?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完全被敌人控场的状态下,他选择转走了自己的意识?
察觉到这点,方叶心脸色登时一变,立刻起身拿出手机,飞快给林苍苍打去一个电话。
“喂,苍苍!听好了,紧急情况——对,就是我之前说的那种情况!
“停下手头一切,赶紧去找他,切记抓紧,晚了就来不及了!”
语焉不详地打完电话,方叶心瞧着这才像是稍稍放下了心。
神情复杂地吐出口气,目光再次转向身后的人。
女人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连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对上目光的瞬间,本能地将脑袋又仰高了些,毫不掩饰对方叶心答复的期待。
方叶心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却忽然开口:
“既然他已经不在了,你应该也能正常说话了吧。”
……诶?女人明显一愣。
“别装了,我知道你能正常说话。”方叶心抬手搓了把脸,面无表情道,“我虽然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了,但脑袋里还是留着一些印象的……”
“我记得,当年你为了当我妈,没少忽悠我吧?而且我从宝石滩回去后,你还纠缠我很久,一直在对我说话。”
她深深看了眼女人:“我可不记得你当时表达有这么大的限制。”
“……”
回应她的,只是女人无声的注视。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她又微微笑起来。
不是用男人的脸笑,而是用自己那张苍白消瘦的脸,缓缓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依旧磕磕绊绊,嗓音虚弱,“不过有一点你搞错了。当时跟着你回家的不是我,是我的肢体。”
“没人养我,我是没有办法移动的。也没法离开那里。这很荒谬,却是事实。”
“肢体……?”方叶心本能地皱了下眉,记忆中那些缠绕于童年的、诡异的绿线再次浮上脑海,让她眉心皱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