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令牌一亮, 那衙役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他尚且认不出谢见君是何身份,但断断不会不认得那令牌。
“卑、卑职参见知府大人!”他哆哆嗦嗦地跪地磕头, 后心泛起一阵阵淬骨的寒意。
原是看热闹的众人也相继回过神来, 齐唰唰跪倒一片, 向谢见君屈膝行礼。
“哎呦, 瞧着这小书生白白净净的, 我还当是哪个私塾的学生, 原来竟是知府大人!”先前搭话的汉子,这会儿窝在人堆里,压着嗓子与同伴闲聊。
“快闭嘴吧,幸好方才你没说旁个乱七八糟的胡话,不然知府大人降罪下来, 可有你受的!”同伴出声止了他的话头。
二人悄没声地抬眸,就见谢见君背手而立, 一身清润书卷气中, 隐着为官者不怒自威的赫赫威仪。
“知府大人, 求您为民女主持公道!”先前被推搡的女子, 刚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立时便重重地叩首。
“大人,民女乃是十里村的村民,今日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来城中, 不过是想把家中数日来积攒的鸡蛋卖给小贩,好换取些银钱,却不料这衙役明里暗里地让民女交钱入城, 民女不从,他便出言侮辱, 更有甚者动手动脚,大人,这满地的鸡蛋,是民女孩子治病救命的钱呐!”
女子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衙役的罪行,一旁眼窝子浅的婆子,都跟着红了眼眶。
然那衙役早在女子“噗通”一声跪下时,一颗心就凉了大半截,如此听完控诉,更是双腿发软,脑袋里一片空白。
谢见君如幽不见底的深潭一般的乌黑眸光,淡淡地从他头顶扫过,而后落在了女子身上,“你放心,若你所说情况属实,待吴知县查证无误后,必然会为你做主。”说着,他将女子扶起,招手把守在城门口的另一位年轻的衙役唤来跟前。
“去知会你们吴知县,就说本官在此处等他过来。”
那衙役低眉瞄了眼跪在地上面色如土的领班,双手接过谢见君递来的令牌,掉头就往城中跑去。
约摸着一刻钟的功夫,得了消息的吴知县姗姗来迟,上来便冲着一干守城的衙役怒声呵斥道,“一群没用的饭桶,知府大人来此,竟无一人前来上报,如此怠慢了大人,回头本官拿你们试问!”
衙役们挨了训,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做声。
吴知县冷哼一声敛回眸光,原本阴沉的脸颊瞬时堆起笑纹,一双狭长的眼眸弯成细缝儿,他谄媚地朝着谢见君做了个礼,“知府大人自府城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迎候,礼数上做得不周全,望大人莫要怪罪。”
他话说的漂亮,神思却早已经慌作一团,谁知道这位大人是何时来的白头县,又待了多久,听到了什么消息,急匆匆地把他唤来这儿。
“吴知县这是哪里的话?本官不过是途径此处,听闻城中有冤案,特请您过来给百姓伸冤而已。”谢见君客客气气地退居二线,让出身后陈情的女子和被状告的衙役。
吴承志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衙役告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下见那身着绀青襦裙的女子哭哭啼啼,当即就让人将她押住,欲带回县衙审问。
“等等...”谢见君出声打断,“吴知县,既是冤情,这原告和被告,合该当一视同仁才是,如何容手底下的衙役区别对待?”
“大人教训的是!”吴承志嘴上应着,心里暗暗叫苦,一准是他今早上贪懒,没去佛堂里给各路神仙老爷们上香,才好死不死地碰着这位祖宗,他朝着身侧衙役使了个眼色,几人上前,将王秋一并拿下。
“吴知县...”谢见君慢条斯理地再度开口,声音听上去温温和和,可吴承志是见识过这知府大人的雷霆手段的,登时就回过身来,唇角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意,“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吴知县莫要紧张,本官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您办案时,可是介意本官旁听?”谢见君笑眯眯说道,这话虽是询问的语气,却是容不得人拒绝。
“不介意不介意!”吴承志连连摆手,将一众人带到县衙后,便战战兢兢地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请谢见君入座。
“哎,吴知县,这县衙还是您说了算,本官不过旁听,若是不管不顾地坐到这公案之后,岂不是越俎代庖?”谢见君婉拒,目光在大堂中过了一眼,随后找了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下,他肩背绷得挺直,即便是入座,也不见半点松懒劲头,可谓是做足了翩翩君子,稳重端方的模样。
吴知县没心思欣赏这个,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用力地吞咽了下唾沫,强撑着精神,让衙役把女子和王秋一并带了上来。
其实案子并不难判,当时城门口站了那么多百姓,随便揪出一人,说辞都跟女子相差无二,只唯一麻烦的地方是,那女子的控诉,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带动了不少百姓的附和,有第一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陆陆续续有外地来的小贩和农户入县衙,状告王秋贪没钱财,倒行逆施。
公案下,王秋身抖如筛糠,他本以为有吴承志在,不管怎么样都会想办法保下自己,毕竟俩人本身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贪来的银钱,他可没少孝敬给这位县老爷。
但眼见着给他告状的人愈来愈多,罪行五花八门,几乎罄竹难书,吴承志就像是哑巴了一般,不光一个屁都不放了,连喝口水都得看角落里谢见君的脸色,他的心一步步坠入深渊,浑身冷得发颤。
“大人,大人救我!”他不顾一切地挣脱开钳制住他的衙役,膝行到吴承志面前,拽着他的衣袍,哆哆嗦嗦地为自己求助,这上牙磕下牙,说出口的话都语无伦次,还险些咬了舌头。
“我劝你最好识相点,除非你家里人也不要命了。”吴承志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
王秋立时便不敢再开口,他跌坐在地上,涔涔冷汗濡湿了发丝,一缕缕地贴在额前,好不狼狈。
吴承志抖了抖被扯乱的衣袍,起身先行对着谢见君行了个礼,而后才厉声道:“来人,将王秋革去衙役的官衣,即刻押入大牢,严加审问,看看还没有做过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儿,另寻几个人去他家,找出所贪财物,一应全部充公!”
话落,立时就有衙役领了命令,往县衙外去,谢见君轻摇着银白折扇,朝着隐在暗处的白术点了点头,白术会意,跟在衙役身后,直奔王秋家中。
一个小小的衙役纵然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明晃晃地做到如此地步,这背后,定然是得人授意,谢见君很难不将这人,跟吴承志琢磨到一起去。
“大、大人、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本官也发落了获罪之人,可否结案?”吴承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了嫌疑,王秋一入狱,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了结此事儿,生怕慢一步,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