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钱闵愣是没想明白, 自己严防死守了这么久,连城门口都封得死死的,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谢见君究竟是从何处得了消息, 还到得这般及时, 哪怕是晚上个一步半步, 待将这祭祀的“新娘子”沉了濉河, 就一切都死无对证了。

现在倒好, 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还不知这初生牛犊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钱闵,本官竟不知,你在这小小的甘宁县,还挺能折腾嘛。”谢见君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 满口嘲讽道。

“知府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钱闵芝麻绿豆大的小眼儿眯成一道缝,谄笑着替自己辩解起来, “下官此举, 皆是为了甘宁县的百姓着想, 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谢见君挑了挑眉, “去,把人给我放下来。”

“谢大人,万万不可呐!”祭台上的神汉冷不丁出声阻拦道。

钱闵心里一沉,一个劲儿地冲着神汉使眼色, 示意他快闭了嘴吧。

神汉不明所以,见谢见君的眸光望向自己,将手中的摇铃递给身旁同行的弟子, 自己则膝行半步,叩首道:“大人不知, 这祭祀一旦开始,不到完礼,决计不能停下来,否则甘宁县必将发生灾难,百姓也会遭到反噬!您身为一州知府,难不成要看着自己的府中的良民受苦受难吗?”

这话说得严重,围在祭台前虔诚祈福的百姓们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顾不得官民之礼,纷纷出言阻拦,胆大者还要扑上来抱住谢见君的腿脚,府役“噌”地一下亮出腰间的佩刀,当场将众人呵退。

谢见君被气笑了,他望着面前被神汉三言两语就洗了脑的百姓,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既是如此道理,本官反倒要问问这位川后大人,牛羊酒食,新娘子娶了,年年都给他上贡,如何甘宁县百姓过得还是穷困潦倒的苦难日子?”

大伙儿齐齐不吭声。

“钱闵,你来说,我瞧着祭祀是你主导操办的,想必应该清楚。”

“这、这、”钱闵被噎了一嘴,张着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呢?你觉得为什么?”谢见君没指望从他身上问出答案,眸光一转,问向一旁衣着鲜亮,穿金戴玉的乡绅。

见乡绅直接垂下脑袋,他又耐心地问神汉。

“兴许、兴许是心不诚..”神汉战战兢兢地斟酌道。

“哦..”谢见君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原来竟是心不诚。”

“对对..定然是如此。”神汉连连点头,面颊上写满了阿谀谗佞。然他丝毫不知道这句回答,即将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劫难。

“那你帮本官,去问问那位川后大人,这如何才算是心诚?”说着,谢见君让府役拿麻绳捆住神汉的双腿,将他从桥上倒吊着投入濉河之中。

现今正值丰水期,淮河水深数丈,水流湍急。

众人吓破了胆,眼见着神汉在河中奋力地扑腾起来,他被塞着布条的口中“嗷嗷嗷”地叫唤着,像是城西屠户家中时不时传来的杀猪声。

须臾,陆正明凑到谢见君身侧,掩嘴低声道,“大人,差不多了。”

他当即一晃手,吩咐府役等人将神汉拉上来,“川后大人给你答案了吗?”

那神汉呛了水,一脸的惊魂未定,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看来是没告诉你,不妨再去问问。”谢见君道。

上上下下折腾了三回,神汉眸色惊恐,颇有疯癫之势,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听说你能与川后通灵,可知他心中所想,听说是川后托梦于你,要求如此隆重地给他娶亲,不过现在看来,这传言有误,应是你的心不诚,川后不肯跟你说真话。”

谢见君面露失望,他回眸看向两股战战的乡绅。

乍一发现火烧到自己身上,乡绅禁不住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都在猛烈地抽搐,“大人饶命,草民不曾、不曾与河神通灵,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呐!”

谢见君全然不听他吐出来的话,吩咐人将他嘴里也塞上布条,直言他吵吵嚷嚷的,万一惊扰了川后大人,难不成要让全县城的百姓,跟着他遭殃?

乡绅哭求无果,转头就被宋岩投进河中,再捞上来时,已然不省人事,不晓得是吓得,还是装的。

谢见君轻啧了一声,眸光不住地扫着,似是在寻找更合适的人,大伙儿齐齐抱团,生怕被挑中去濉河和川后会面。

到这会儿,谁还敢说自己能和川后扯上关系?百姓们望着眼前这些身着圣衣的“河神使者”,心中陆陆续续地起了异样。

“钱闵...”谢见君骤然出声。

钱闵自知要大难临头,慌忙之下,他决计弃车保帅,“大人,如今看来,想是这二人联合在一起捉神弄鬼,蒙骗我等,以此来达到不知名的目的,如此险恶居心,请大人明鉴,还甘州百姓们一个真相!”

“是嘛?”谢见君故作惊讶,“不急,本官等会儿好好问问他们俩就知道了。”

钱闵躬身赔着笑,眼见着被从高架上放下来的哥儿,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后被老夫妇扶去一旁,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就该拼着一把溺死这哥儿,谁知后面会有什么事儿。

“将这两人一并带去县衙。”遥遥听着谢见君说话的声音,他微眯了眯眼,如今再想要追究事情的原委,已然不重要了,他得琢磨琢磨,怎么将祭祀这事应付过去。

“钱大人,本官借你这府衙一用,可行个方便?”

翘首正对上谢见君望过来的视线,钱闵连忙隐去眸中的算计,“大人只管用,下官这就命人去修整一二。”,话毕,他下意识地去寻纪万谷,想要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他,谁知寻遍了四处,纪万谷不知所踪,他这心头忽的就涌起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然预感尚未应验,谢见君就先对着神汉开了刀。

那神汉早已魂飞胆裂,被宋岩一盆冷水浇下去,半晌才回神,几乎不用审讯,谢见君冷着脸威胁了两句,他便如同倒豆子一般,将祭祀一事儿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大、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不曾做过什么丧天理的事儿,都是他!都是他每年给草民十两银子,让草民赶在今日这个时辰,去祭台上跳场舞的...”他哆哆嗦嗦地手指着乡绅,面上满是惊恐。

“你不是自诩自己是川后大人派来的,要降福于甘宁县百姓的神使吗?”谢见君特地抬高了音调,让前来县衙看热闹的百姓,统统都听了个清楚。

“是他教我这么说的!草民原是村里一算命的,是他找上我,说我只要肯配合,什么好处都少不了我!”

此话一出,登时就有民户反驳道:“你胡说,每年河神要娶的新娘,都是你带人来挑的!”

其余人听此,纷纷应和,他们中有孩子被神汉带走,献祭给河神的,亦有倾家荡产,塞足了银钱躲过一劫的,当下从神汉口中得知了真相,一个个拳头攥得咯吱作响,只恨不得当场手撕了他来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