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户部主事, 正六品...”谢见君轻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等等...”宋沅礼骤然抬眸,“这不对劲...我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知县罢了, 怎会一跃成了京官?”
“如何不能?”谢见君反问, “这三年来你任职常德县知县的功劳有目共睹, 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话虽这般说, 但实则是他原想给宋家讨个皇赏, 以便于青哥儿之后行商,故而年末时,他特地将宋沅礼以及宋家数年来所行的善事,一并上报给了京中,哪知封赏的荫德落在了宋沅礼身上。
“我、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常德县。”宋沅礼神色恍惚。自打收到这封调任书, 他便一直没有缓过神来,到这会儿只觉得手里这东西, 实在是烫手得很, “眼见着百姓们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我还有很多事儿想做呢, 这、这就把我调走了?”
“想做的事,在何处不能做?回了上京,岂不是更有施展的余地?”谢见君劝道,见他照旧还是一副失魂模样, 上前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前,有些无奈,“我若是你, 现在就该赶紧回去跟青哥儿商量商量,最晚月底, 你就要动身了。”
宋沅礼闻之,讷讷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府衙外走。
走出两步,他骤然回眸,“不对,你的调任书?你不回去吗?”
谢见君无辜摊手,“我任期未至,回哪门子上京?”
“宴礼不是在吏部任职吗?还有你那位贵人,如何不把你调回去?我那些个功绩算什么?自从你上任甘州知府,这甘州从原来的一潭死水到如今的蓬勃昌盛,可都是你呕心沥血的成果,你最应该..”宋沅礼哽住,心里愈发不得劲。
“没有应该,回与不回都是皇命。”谢见君推着他往门外走,“这旁的知县挤破了脑袋想要做京官,放到你那儿,偏还踌躇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宋沅礼支支吾吾地还想再说点什么,被押着上了马车,撩开车帷时,谢见君已不见了人影儿,满腹心事都堵在胸口,他缓缓吐了口浊气,这、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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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送走,谢见君理了理衣摆,径直穿过府衙入了后院。
满崽盘腿坐在廊下青石阶上发愣,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谢见君俯身坐在他旁边,“我听云胡说,你最近一直不高兴,是有什么心事儿吗?跟阿兄说说?”
“阿兄..”满崽侧目瞧他,“我们也会像沅礼兄长一般回上京吗?”
谢见君被问得一怔,心道今个儿这是怎么了,如何一个两个都跑来问他这个问题,今早出门前,连云胡都状似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口风。
他捏了捏满崽的后颈,“是不是甘州呆的烦闷了,想回上京玩?还是因为旁的?”
他问得隐晦,没有提季子彧的名字,就见小少年双手捧着脸颊,当真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后,正经回道:“子彧回上京之后,我这心里,总觉得好像空了一块似的,偏又说不上来是何感觉,闷闷得还挺难受.....之前他在那会儿,虽说不能依着自个儿的性子寻他,但只要有闲空,他总在跟前,似是我招招手便会出现...”
说这话时,满崽下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颈间的木哨,季子彧走后,他一直没摘下来,现下更是养成了一琢磨事儿就忍不住盘两下的习惯。
“阿兄,我想不明白。”他半个身子都歪了过来,倚在谢见君肩头上,低声地呢喃着。
谢见君从他手中的木哨上敛回眸光,“想不明白便是还没到想明白的时候。”
“好吧..”满崽软软地应了一声,也不晓得听没听得进去。
二人坐在廊下,静默了片刻,小少年猛地坐直身子,“我知道了,阿兄!八成是我近些时日太闲了,从明日起我还去甘盈斋点卯吧,没准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他说的煞有介事,起身就要回屋,被谢见君叫住,“满崽,这人活一世,图的就是随心所至,顺其自然,别给自己徒增烦恼。”
满崽听完,怔怔地思忖片刻,道:“我忘了给子彧回信了,阿兄,我回卧房写信去了。”
“去吧。”谢见君颔首,目送他日渐挺拔的身形消失在长廊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云胡一早就看见俩人坐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担心是有要紧事儿,愣是等到满崽走了才过来问。
谢见君长臂一捞,将他一把带进怀里,“无碍,只不过是小豆苗要发芽了而已。”
“什么小豆苗?发芽?什么发芽?”云胡听得一知半解,然没等他问清楚,就被拽着往门外走,“去哪儿?”
“出门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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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是医塾和文诚书院的报考日。
一大早,府衙门前便乌泱泱地堆满了人,府役们不得不在外拉起了绳子,用来维持排队的秩序。
虽说是两家义学同时收学生,但城中百姓挤破头还是想送自家孩子入文诚书院,一来不用交束脩,二来晌午还能得一顿免费的午饭,他们可都瞧着呢,那书院里的学生们一个个较之前都圆润了许多,哪还有干瘪豆芽菜的模样?听说每日都能见着荤腥,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未能吃的这般好呢。
倒是医塾门堪罗雀,一上午只等来了几人,谢见君也不着急,左右医塾所招收的学生并非限制于甘州府城中,他早已经让府役把消息带给四个知县了。
于是第二日,文诚书院的名额招满后,医塾门前的人慢慢多了起来,那些亲身经历过地震惨状的人更愿意走学医这条路。
学生们投考后,还得参加由冯大夫为首的惠民医所的大夫设置的面试,以及笔试,两者都要通过后,才能获取入学资格,这一耽搁,等到开学时,已是草长莺飞,盎然春意。
“阿爹,大福困困..”马车里,大福像只猴子似的攀在谢见君身上,迷迷瞪瞪地打哈欠。
他被阿爹塞进文诚书院,拜在了许褚门下,今个儿正是头一日上学。
“等会儿见了山长,可不许这般散漫了。”谢见君替他将小书袋跨在肩膀上,温声嘱咐道。
“好哦。”大福无精打采地点着头,临到书院门口,他却是忽然来了精神,“阿爹,晚些散学时,你能带祈安来接我吗?我想祈安了。”
“可以。”谢见君想也没想地便应准了下来。
“那你能带春华楼的茯苓糕吗?”大福继续道。
谢见君眉梢微挑,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还想吃御宝阁的炸鱼酢,五芳斋的龙须酥,徽香源的翡翠酥饼,还有....还有爹爹的合意果..”大福掰着指头一一细数着,一面说,还一面小心地看着他阿爹的神色。
“小兔崽子,你搁这儿报菜谱呢。”谢见君拎了拎他的小耳朵,“让你去书院念书,这诗还没学上个一句半句的,零嘴倒是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