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不劳村长费心, 我还是带阿淮下山吧。”季子彧温温和和地婉拒道。

他一晚上起夜数回,给满崽更换额前洇湿的碎巾,天快亮时, 才盼着“小狸奴”彻底退了烧, 这会儿提出要下山, 一来是打算往城中递消息, 二来, 他信不过那个来路不明的村医, 想带满崽回家,找大夫再给瞧瞧受伤的腿。

“你这只会读书的死脑筋懂什么?”李大牛斜睨着他,眸中满是讥嘲,“瘴气这玩意,是会死人的!你现在走, 能不能下山都成问题,你如此宝贝你那弟弟, 舍得让他陪你一道儿送死?”

被一语中的地戳到软肋, 季子彧眸色变冷。

等不及他驳斥回去, 李大牛继续道:“我们村长发善心, 留你们在村里住几日养伤,总归是不缺你吃不缺你穿,还有宋大夫给你心肝儿弟弟治病,你急什么?”

他急什么?深山村子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急着往外送信!急着把满崽带出火坑!

季子彧压下心头的烦躁,故作为难道:“小弟自然知道村长和大哥,您二位都是菩萨心肠的好人, 但小弟实在等不得了,昨日偷偷从书院跑出来时, 不曾跟夫子告假,若是被夫子知道了,书院怕是要开除我呢!”

“那书还能念出花来?”李大牛哂笑,想起方才周承平交代下来的差事儿,他捂嘴轻咳两声,“我这给带了换洗的衣物和吃食,昨个儿到现在,你们兄弟俩滴水未进,恐是饿坏了吧?”

说着,他让开一步,任身后的汉子挤开门,将手上拎的东西提步往屋里送。

满崽方才便醒了,听着动静,顺势往季子彧身后一躲。

昨日黑灯瞎火,加之俩人都灰头土脸,身上沾染了黑泥,今早打水洗干净后,众人瞧见一清水芙蓉的秀气小哥儿,一个个被勾得心里直痒痒。

搁这儿鸟不拉屎的村子里呆久了,谁还不惦记着“荤腥?”

季子彧又何尝看不出这些人那点登不得台面的龌龊心思?他将满崽藏得严严实实,冷着声下逐客令。

“东西放这,劳烦诸位请回吧!”

“啧..”众人纵然瞧不上这白面书生的文弱模样,但碍于有周承平的命令在,也断不会为了一小哥儿同他起冲突,李大牛一招呼便结伴匆匆离去。

满崽侧耳听着屋外清静下来,仍是谨慎地压低声音道:“昨日还赶咱下山,今个儿就不放人了,要说村里没鬼,恐怕鬼都不信。”

季子彧原是不爽这群人看满崽的贪婪眼神,心里正怒着呢,冷不丁听到这话,他笑了笑,“这是担心咱坏事呢,要搁眼皮子底下看着。”

周承平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哪怕昨夜自己亲眼所见二人清白得不得了,他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小院斜对面的矮坡上,他背手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大牛等人从屋中相继撤出。

身后侍从凑上前来,顺着他的眸光望到小院,撇撇嘴揶揄道,“将军,您待这俩小子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蠢货!没看出来老子是叫人盯着他们?”周承平头都没回,骂人倒是没落下,“昨晚深更半夜,兴师动众地闹了一出,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到点什么,今早若放他们下山,不知会给主上惹来啥麻烦,到时候官兵得了信儿摸过来,如何跟主上交代?你有这命,能跟着主上出生入死,吃香的喝辣的?”

“将军英明,将军有此雄韬武略,”必能得主上赏识提拔,从此平步青云!”侍从被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忘讪讪地恭维奉承了两句,换来周承平一巴掌扇到脑袋上,“别给老子说这些没用的!把人给我看紧了,只要这俩小子安安稳稳地不生事,待过了这两日,一把火烧尽,这事儿便算了了。”

一朝事成,整个村子都得抹去痕迹,这两个莫名出现的外乡人,自然也逃不过,侍从心里闪过一丝惋惜,但很快就被即将为之到来的荣华富贵所取代。

他重重地应声,“属下这就去安排,命人将小院围起来,保准不负将军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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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什么呢?”季子彧将李大牛送来的吃食一一打开,不出意料地见着几样酱菜,想来他们被软禁于此,也不会得到多好的照顾。

“尚不知这吃食有没有问题,你敢吃?”满崽将窗户上的布帘子放下,悻悻然地说道。

“不吃就得饿肚子,这五脏庙里空空如也,到时哪有力气跑路?”季子彧笑,夹了两块豆腐放在碗中,推到他面前,“多少吃点,你这还病着呢。”

“想什么好事儿呢,这院外盯着咱的人,比盘里的豆子都多呢...”满崽拨了下盘子,语气听上去极为郁闷。

他倒是真的饿了,想想季子彧说的话也有道理,干脆坐下开始啃菜窝窝。这菜窝窝也就只有小时候才吃过,自打阿兄不傻了,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已很少在饭桌上出现这种糙食,遂硬着头皮啃了小半个,就直呼自己吃不下了。

季子彧拿过他丢在斗柜上的菜窝窝,三口两口地咽下肚,起身给他倒了盏的凉白开,“咱们已经消失一天一夜了,阿兄肯定急坏了,再等等,说不定后面会有转机。”

这话堪堪只能起到短暂宽慰的作用,满崽心里也清楚,他望着窗外渐渐爬上来的日头,闷闷地叹了口气,“不晓得阿兄有没有找到咱们留下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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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见君一夜未眠,他坐在书房里支着脑袋琢磨了半宿,也没想到这俩小子究竟跑哪儿去了,直至天亮时,府里人来报,说是在南巷的矮墙上发现了一个疑似小公子留下的记号。

季宴礼闻讯而来,将复刻了记号的纸拿在手里,上看下看,正过来翻过去地瞧了许久,一巴掌拍在书案上,“除了那俩兔崽子,谁能猜得出这鬼画符是何种寓意!”

“怕是两位小公子发现了什么,来不及通风报信,索性就...就...”送消息回来的李盛源在旁帮着找补了两句,意料之外,谢见君冷笑一声,“可真有本事。”

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作,他如今说话也阴阳起来。

季宴礼侧目瞧了瞧他黑得如同锅底似的脸色,一阵心惊胆战,“见君,此事若如你所猜测的那般,咱们便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了。”

谢见君晓得自个儿话中的意思,原本他打算在辰时前找不到两小只,就去京兆府报官,请京兆府尹派衙役帮着找找,但现在看来,越是闹得人尽皆知,这俩孩子就越是危险,最好将失踪的消息先行压下去,而后私底下偷偷默默地找。季府和谢府这么多家丁,还能找不出一点踪迹?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去求师文宣!

“夫君,青哥儿和沅礼来了。”云胡急匆匆地进门,“昨日他府上有伙计看到满崽和子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