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分离

一大早,面对起床就是一脸惊恐的胡子渊,宁悦把他揽到怀里,轻轻摇晃着。熟悉的气息安慰了孩子,母亲的怀抱给了他勇气,胡子渊紧紧缩在宁悦的怀里,终于抬起头了头,怯怯地问:“妈妈,爸爸呢?”

宁悦说:“爸爸办事去了。子渊,妈妈遇到了麻烦,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爸爸和妈妈,不能再在一起了。但是,妈妈想要你和我一起生活,爸爸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希望能和你生活在一起。”

“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生活呢?这样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胡子渊的声音带了哭腔。

宁悦没有说话,孩子的小手正好落在了伤口包扎的地方:“爸爸又打你了?所以,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宁悦点点头:“妈妈很怕他。”

这是实话,她怕胡成。这么多年下来,尽管她一直维持精神的独立和自己的个性,可是因为胡成和整个胡家造成的天然的居高临下的地位,对她还是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畏惧都如影随形。

胡子渊抓紧宁悦胸前的衣服,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坏!我和妈妈在一起。”

宁悦放弃解释胡成是否是个坏人的话题,她迫切地需要胡子渊再肯定一遍这句话。有了这句话,她之前的努力和冒险,之后的勇气和坚持,才有源泉和根本,“你确定吗?还有奶奶和爷爷,你和妈妈在一起之后,可能不能经常见到他们。”

“我要妈妈!”胡子渊钻进宁悦的怀里,毫不迟疑地说着,并努力地把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贴近宁悦的身体。

宁悦紧紧地搂住孩子,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缝隙间渗出来,一滴一滴汇聚成行。

从今后,纵有千般苦万般累,心无所悔!然而,大人能想明白的事情,对孩子而言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刚在床上声泪俱下地表明只要妈妈的胡子渊,在看到宁悦做的早饭的时候,戳着盘子里东西,嘟囔:“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没有奶奶做得好吃!”

宁悦只能沉默。

胡子渊发泄够了,开始意识到妈妈不同寻常的沉默。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宁悦,撇着嘴,慢慢地开始吃东西。但是,那一脸的委屈,却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宁悦只觉得肋间胀痛。胡子渊大约吃了六七口,放下勺子,噘着嘴说:“我吃不下了。”然后怯怯地看着宁悦,眼睛里慢慢浮上一层水光。

宁悦扫了一眼孩子,被那层水光一漫,心底掠过一阵叹息。她伸手摸了摸胡子渊的头,强迫自己牵着嘴角露出个笑容:“饱了就好,漱口洗手,玩儿去吧。”

胡子渊没动,依旧看着宁悦,好像在确认什么。宁悦想了想,说道:“从今往后,都是妈妈做饭。妈妈做的可能没有奶奶好吃,但是妈妈会努力的。我希望你也能尽量适应妈妈的口味,这样你才能吃得更舒服一些。”

胡子渊点点头,问:“奶奶再也不会给我做饭了吗?”

宁悦抿紧了嘴唇,摇了摇头。如果你能吃到她做的早饭,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这样的推测对一个孩子而言,未免太过残酷,还是事到临头再说吧!

胡子渊有点失望,但小眼珠一转,眉开眼笑道:“可是,以后能天天吃到妈妈做的饭了!这不也挺好的吗!”小家伙站起来,兴冲冲地奔向洗手间。

宁悦看着自己做的早餐,勉强又吃了几口,便收拾起来。

胡子渊跟在她后面问:“妈妈,我们要去幼儿园吗?”

宁悦愣了一会儿,才说:“不,这几个月你都不用去了。”

“耶!太棒了!我们去哪里玩儿?”

宁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藏好胡子渊,该如何分配陪孩子的时间,离婚的时间,还有上班的时间?自己居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宁悦带着胡子渊走进办公室,办公区里静悄悄的。保洁阿姨已经打扫完毕,空气里充斥着墩布沤了的味道。宁悦摸了摸办公桌,湿漉漉的,已经擦过。她拿起抹布,准备去秦灿的办公室打扫一遍,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她的衣襟儿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扭头看到胡子渊紧紧地贴着自己。宁悦半蹲下来,把抹布放在一边,把办公区里各个格子间介绍了一遍,又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在办公区里走了一圈。胡子渊对文件柜上装乌龟的玻璃缸很感兴趣,趴在那里不知道研究什么极为专注地看着。

趁这个机会,宁悦匆匆走进秦灿的办公室,开始紧张地工作。

“我可以进来吗?”门被推开,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宁悦环顾四周,走到门口,“不可以的。这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进来玩儿,万一有东西找不到了,说是你弄丢的,你怎么解释呢?”

胡子渊随着宁悦慢慢向外走,边走边说:“那我哪里都不能去啊!”

“是啊!办公室是工作的地方,玩儿的话可能不太合适。”

“以后我也来工作,不打扰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常来了?”

“可以啊!只不过我担心你会觉得没意思。”

“不会的!我可以写作业!正好我有一本画册没有画完,在你这里可以画完它!”

宁悦摸摸儿子的头,勉强笑了。抬头看看依旧没有动静的办公室大门,心里忐忑,不知道同事们看到自己带孩子上班,会不会有意见?那时自己该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一旦那样,似乎也只有厚着脸皮硬顶下去一条路了!

同事们陆陆续续到齐了,看到胡子渊大家都有些奇怪,但都涵养很好的没说什么。

宁悦很敏锐地感觉到潘洁过来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就想拉起胡子渊介绍一下。可潘洁什么都没说,连一秒钟停留都没有,就走过了。宁悦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脸颊热辣辣的。胡子渊抬头看看宁悦,纯洁的眼里写满了问号。

宁悦伸手轻轻地摸着儿子的头,毛茸茸的略微带些扎手的触感刺激着神经的末端,神奇地抚平了宁悦的心情。最后,她的脸上甚至浮出一丝笑意。

“办公室好不好玩儿?”

“嗯,好玩儿。看,我画的好不好看?”

和儿子讨论了一下涂色画得细节该怎么用笔,宁悦看了看表,叮嘱儿子不要闹,便下楼去为秦灿买咖啡。

“宁悦。”

宁悦端着咖啡正准备上电梯,身后有人叫她。扭头一看,愣了一下,一个西装革履,宽肩细腰,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士站在她身后——是何宽。

何宽的表情和他的衣服大相径庭,先是不自在地拉扯了一下领口的领带,又带着点磕巴解释说:“一会儿要去见几个投资人,他们说,嗯,他们说应该穿成这样。唉,跟捆起来似的!”说完,又松了松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