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为母(第2/7页)

保安互相使了个眼色,瞬间没影了。安保主任刚走过来,听见这话,一扭头去检查消防设备,顺便叫走了其他人。宁悦眼皮耷拉下来,转身往刷卡的闸机走。过了闸机,老太太就没机会跟着她了。

可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突然响起来,宁悦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了。

胡成妈倒在地上,抱住宁悦的腿,一边哭一边喊:“宁悦啊!我求求你回家吧!别闹气了,把孩子带回家吧!我求求你了!我活不了几天了,你就让孩子回家吧!”

宁悦又尴尬又气恼,站在那里,无法移动!

早上班的同事已经陆陆续续从闸机方向走出来,看到这一幕,露出或吃惊或好奇的眼神,更有甚者,干脆站在一边看下文。咖啡厅里很快坐满了人围观。

宁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婆婆泪光下得意的笑容,她狠狠地闭紧了眼睛,掏出电话,拨下了一个号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罗雅婷也神色莫测地站在了人群里。

钟天明来了,叹了口气,扭头看看潘洁,走了。

钱律师来了。他看到厚厚的人墙,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绕过去,匆匆进了电梯。

秦灿来了,他皱着眉头要上前,被潘洁拉住。不知说了什么,他悻悻停下。

秦灿看到宁悦好像一个雕塑一样站在人群中间,一动不动的任哪个老女人哭诉,毫无反应的任围观者指责,她就那么站着,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他想冲过去,把宁悦拉走。或者帮她申诉,告诉所有人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但是潘洁说得对,没人关心真相,他冲出去,只能让宁悦更难堪!

可是,他做不到像个看客一样站在一边。他已经见证了一个女人的绝望,不想再对另一个女人的尴尬无动于衷。可是,就在他再次准备走出去的时候,他看到宁悦的嘴角勾了一下。那是一个诡异的角度。可以是笑,也可以是哭,更可以是嘲讽,或者类似的什么。秦灿猛地愣在那里,他认得这个笑容。当他因为不能送同学生日礼物不得不拒绝心仪女生生日聚会邀请的时候,妈妈告诉他,自己真的没本事,不过并不是没有办法。

那时,他母亲就是这样的笑容!嘲讽的,绝望的,苍凉的。

之后,他见到了父亲。父亲和继母相继加入到他的生活里。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臭小子,一跃成为学校里的富二代……

很多年以后,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唯独他妈妈的这个笑容,越来越清晰。那是认命了,那是妥协了,那是无所谓了,那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一切都可以放弃,不再挣扎的表情!

不可以!秦灿在心里说,微微摇头,人已经要冲出去。

然而,宁悦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惊呆了!

她突然蹲下来,抱住婆婆痛哭起来。

婆婆一愣,没料到她的举动,竟被抱了个结实!

秦灿一愣,宁悦要干什么!

宁悦本来是假哭,但伤心事太多,不需勾起只要一个机会,就变成泪水狂奔而出。好在她没有丧失理智,犹自还能说出话:“妈!不是我不回去啊!你们让那个女人在家里养胎,我伺候不起啊!”

哗!围观者一片哗然!都什么年代了,小三居然明目张胆地在婆婆家里养胎,婆婆还让正牌老婆回去伺候!

胡成妈急着辩解,奈何被宁悦抱得结实,嘴被严严实实地堵住,说不出来。她憋得脸红脖子粗,脑子有点昏。

人群被分开,一队白色的人冲进来。胡成妈恍惚中看到宁悦晃着自己,喊着:“妈,你怎么了!”

她好像还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冲过来,拉住宁悦,慢慢退进人群里……

秦灿和潘洁拖着宁悦趁着混乱退到安全楼梯间。

宁悦已经不哭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发呆。秦灿和潘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过了好一会儿,宁悦忽然问:“都走了?”

秦灿下意识地点头:“嗯,都散了。”

“我去接孩子。”宁悦擦了擦脸,发现泪水都已经风干了。一张湿巾递到眼前,宁悦接过来擦了擦脸。潘洁半蹲下,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宁悦有点茫然:“接孩子吧?”

潘洁说:“田秋子跟胡成闹翻了,好像还被打了。”她啐了一口,这个不顾形象的动作吓了秦灿一跳,潘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对宁悦说,“这么说吧,田秋子跟我家有点渊源,要不然她也做不了咱们公司的生意。虽然我一直看不惯她,可是大家都是女人,打人不打脸,所以,你也能理解对吧?”

宁悦依旧呆呆地看着她,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潘洁干脆坐地上:“这么说吧,我知道你老公家里是不会放弃孩子的,我也知道田秋子现在琢磨的就是怎么把你的孩子弄回他奶奶家,这是她自认为可以挽回的唯一的路。”

宁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却是冷笑。

潘洁叹了口气:“你小心点最好,田秋子快疯了。另外,这里是公司,老这么闹,也不合适。”

宁悦终于扭头了,看着潘洁苦笑:“不然怎么办?把我的住址告诉她们吗?”她环顾四周,低下头。有句话她没说出来:这里的虽然是素不相识的同事,但只因为她是这里的员工,站在这里,她会觉得安全。

胡成一大早就眼皮直跳,心烦意乱。开车去上班,又遇到了下雨,路上各种堵。公司楼有停车场,但停车费太贵。对面是个老小区,隔着一条小街。小街的两侧停满了各种私家车。老校区看着楼都要塌的那种,但私家车都气派不凡。奔驰宝马就那么随便地停在一边,保时捷的帕纳梅拉黑车都快脏成灰车了,乌突突地被人信手停在路边。挺合适的一条街道,活生生挤成单行道。

胡成也喜欢把车停在这里。颇似老厂区的红楼和各种形状的格栅,再配上扎眼的豪车,让他每次停车都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感。

好不容易开进小街里,刚停好车,马路对面传来吼叫。一个男人喊着:“谁让你停那里的?我等了半天了,谁让你停的。”男人油头粉面,五短身材,颇似发财的武大郎。一边吆喝一边狠狠摔着白色宝马X5的车门。

停进车位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ML400,一个中年女子正拎着孩子的书包从车上下来,一条腿已经落地。听到喊话,犹豫了一下,反身钻回了车内。

胡成看到车子,忽然想起了宁悦开走的那辆。那个女子手里拎着的书包,也让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儿子,不由顿下脚步。

雨丝越来越密集,行人本就稀少,在上班的高峰末期,人就更少了,原本拥堵的路,在连着过了几辆公交车后,也敞亮起来。